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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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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雲大奶奶,好一個哀兵政策啊。」 祝和暢踏進廳門,涼涼地勾起嘴角,門外幾個夥計好奇地探頭探腦。 「九爺,人家已經很難過了,你還說風涼話。」悅眉瞪他一眼。 「要不你打算怎樣?回頭幫陷害你的人?」祝和暢不覺揚高聲音,他想幫她出口氣,倒是熱臉孔貼冷屁股啦。 「祝九爺,」董馥蘭見了他,立刻起身,深深地一個鞠躬。「您在正好,我們正打算拜訪您,想請您再度幫董記送貨。」 「你們不是有新的貨行了嗎?」 「他們不如祝九爺您的和記經驗老到,又能顧全貨物。曾有一批生絲,半路讓野鼠咬了;還有一次過河時,半個馬車陷了下去,上等的新布只能折價當舊布賣……」董馥蘭聽到門外夥計極力憋住的笑聲,憂愁地道:「我們決定和他們中止契約,再請祝九爺幫忙。」 「你們?你們是誰?」祝和暢擺足了高高在上的傲色。 「是世斌和我。」董馥蘭低下頭。「我爹生病了,臥床靜養,現下全由我們打理布莊。祝九爺,我們是很有誠意的。」 「嗯。」生意上門,祝和暢是不會和銀子為難的,但他也得拿出商人斤斤計較的本色。「過去的契約是三年前打的,我祝九爺和氣生財,價格訂得低了些,可現在不比從前,一吊錢買不到幾斤肉……」 「祝九爺,契約價錢不是問題,若運送途中出了問題,恐怕損失還要更大。」董馥蘭懇切地道:「我們過兩天就上貨行正式拜訪祝九爺。」 祝和暢望向悅眉,那神情好像在問:你說如何呢? 悅眉也不說話,先指向自己的心口,再拿兩手搭成一座山,然後又指指了指他,神色淡然、安定、自在。 「好,到時再談。」祝和暢懂了,也指了指她,換她了。 「你們在指什麼?有蚊子嗎?祝福,去幫娘拿蚊拍子!」 祝嬸聽到有客人來訪,端了熱茶進來大廳,門外夥計早已告知她來者何人,所以一放下茶杯,她就忍不住抱怨了。「雲大奶奶呀,我說你家相公也真過分,我們悅眉這一年來好生可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嬸兒,別說了,我早就沒事了。」悅眉趕忙拉開她。 「對不起,對不起!」董馥蘭面色蒼白,低下頭一徑地道歉。「耿姑娘,我還是要請求你的原諒……」 「你不要再求了。」悅眉心裡已經有了決定,語氣柔和而強硬,神色堅定,第一次喚出了她過去不願意喊出的稱謂:「雲大奶奶,雲世斌娶你,我可以理解,就當作我和他無緣,我傷心過了就好了。可他為了私利,使出卑劣手段誣告我,我看不起他這樣的作為。」 「對不起……」 「我無意責怪你,更不想看你代他受過。現在董記布莊遇上緊急事情,我明白你身為女兒的擔憂——我可以幫你。」 「啊!」董馥蘭幾乎以為無望了,驚喜地抬起頭,熱淚盈眶。 祝嬸和外頭偷聽的祝添和夥計們也是啊了一聲,只有祝和暢悠哉地坐了下來,拿過祝福送來的拍子,無聊地朝空氣亂打。 「我要拿錢。」悅眉又道。 「沒問題!耿姑娘,你開個價,再多我也會想辦法。」董馥蘭急道。 「請雲大奶奶回去問你家相公,他當初拿多少錢賄賂官府,以至於不問清楚就送人入獄,就拿出相等的銀子買米佈施窮人。」 「呵呵,順便為生病的董老闆積點陰德啊。」祝和暢笑眯眯地道。 「不只江南春綠……」悅眉嫌他多嘴似地瞧他一眼,又道:「我會將所有獨特顏色的配方和染法寫出來,雲大少爺是個聰明人,貴布莊也有很多能幹老練的師傅,不需我在場,相信也能做出這些顏色。」 「大姐,你賣配方,不收錢實在虧大了。」祝福忍不住從門外探進一顆頭,替她爭取權益。 「我能做出那些美麗的顏色,是雲家染坊給我的機會。」悅眉淡然笑道:「這不是賣,是還給了雲家,我和雲家的情分到此結束。」 「耿姑娘……」董馥蘭掉下了眼淚。 「雲大奶奶,我需要時間詳細寫下,請你先回去休息。」悅眉看了一下天色。「天黑前,我請人將配方送到董記布莊。」 祝和暢命夥計駕車送董馥蘭回家,又趕蒼蠅似地趕走不相干人等。 大廳只留下他和悅眉。窗邊紗簾輕晃,江南春綠交織著明亮日光,透出晶瑩潤澤的新綠。世上除了眼前的女子,還有誰能留下這份顏色? 「九爺,我是不是濫好人?」悅眉沉默好一會兒,才開了口。 「有一點。」祝和暢實話實說。「不過無所謂啦,你自己也說,不想花力氣理睬他們的。這樣最好,該還的恩情還了,從此一刀兩斷,爺兒我真高興!」 「你高興什麼?」 祝和暢一愣,他高興什麼?高興她終於爬過雲家那座恩重如山?還是高興她徹底解脫了和雲世斌的關係?呃,他是不認為她還留有舊情啦,可為何一想到那個陳世美,他就嘔得發酸,直想去揮拳打人呢? 「以後你要送董記的貨,我不會跟去。」悅眉又道。 「我也不去。老高對他家那幾條路線很熟了,以後就讓他主理。」祝和暢又坐了下來,拿拍子這邊拍了拍,那邊搖了搖。「我當爺兒的,坐在家裡撥算盤數銀子就好了。嘿嘿,我得抬高運費才是。」 悅眉默不作聲,低頭輕輕撫著湖綠桌巾,不知在想什麼。 「你不是要寫方子嗎?我書房借你,不需爺兒我幫你磨墨吧?」祝和暢偷覷她的臉蛋,突然見到顆顆淚珠從她頰邊滴落了下來。 「眉兒、眉兒!你怎麼了?」他震驚地扔掉拍子,跑到她身邊。 「我沒怎樣。」悅眉拿手抹去臉上淚水,展露笑靨道:「九爺,我也好高興。不知怎麼的,就是想哭,眼淚讓它出來就沒事了。」 望著那盈盈水眸,他的心受到激蕩,那淚水宛如滴進了他的心湖,不斷地漾起漣漪,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無法平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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