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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夜空星光稀疏,人間華燈初上。

  邀月樓燈火燦然,紗縵輕揚,柳浪鶯啼,濃烈的酒香隨風四散。

  「爹,我實在不能喝酒。」侯觀雲垮著一張俊臉,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又指了指自己破相的臉孔,「您瞧,都起疹子了。」

  侯萬金當著知府大人面前,不好發作,忙哈哈笑道:「我這兒子年紀輕,不堪酒力,請大人不要見怪。」

  知府既想表示嚴重關切,又怕被侯觀雲的疹子傳染,忙起身退後兩步,遠遠地眯眼審視「病情」,吃驚地道:「哎呀,這疹子可嚴重了,侯老爺,不如快送侯公子回府,延醫診治。」

  「嗚!頭好暈,我一定醉了。」侯觀雲又慘呼一聲。

  「還不快回去休息!」侯萬金瞪了兒子。

  「大人,您慢喝,酒太毒了,我的疹子好癢!」侯觀雲抓了抓臉,搖搖擺擺地起身打揖,又嚇得知府連退三步。

  兩個隨從閃進房間,抬走少爺專屬的黃花梨木圈椅,外頭另外六個待命的隨從見到少爺出門,立刻浩浩蕩蕩地為少爺開路。

  侯觀雲摸摸臉頰,娘妝臺上的那些什麼香膏、花露還真有效,他隨便偷抹了幾把,就讓他有如水豆腐似的俊美臉蛋變成了一碗紅豆湯。

  唉!娘成天往臉上抹「毒藥」,難怪爹總是敬娘而遠之了。

  「喲!侯公子您不多坐一會兒?」倚在廊邊的嬌媚姑娘喊住他,驀地個個花容失色,「嚇!您的臉怎麼了?被蚊子叮成這樣?」

  他故意歪了一下腳步,笑眯眯地道:「我讓兩隻叫作貪財的蚊子給叮得滿頭包,再不回家吃解藥,就要毒發身亡了。」

  「呵!邀月樓哪有什麼蚊子?要有也給薰香薰死了。」

  「先薰死的是我吧?」侯觀雲搖頭晃腦,閉住氣息走過長廊。

  前頭房間傳來清越的琵琶聲,幾個男人大聲說笑,他聽著聲音十分耳熟,忙打手勢要隨從停下腳步,自己則往窗格子縫裡探頭探腦。

  「這麼說來,還請江爺教我們了。」說話的是程耀祖。

  「要選最好的鬥雞,體型並不是最重要的。」江照影的語氣一如平日的平板,但整個人已是滿臉通紅,雙目微醺。「有的公雞看來瘦小,但是腿細、足長、頸深、胸闊、頭小、嘴粗,總是高昂著頭,眼睛銳利有光,這表示它有昂揚的鬥志,也較有耐力纏鬥。」

  程大山立刻睜大一雙「銳利」的眼睛,有意無意地望向程耀祖,「所以不管是人還是雞,空有外表和聲勢是沒用的。」

  程耀祖也反瞪道:「至少我還會押對鬥雞,贏了好幾把,不像你們兄弟一進賭坊,十賭九輸。」

  程大川嗤道:「你想跟江爺比賭錢的功夫?到後頭等著吧。」

  「今晚阿照是客人,你們還吵?」程順及時打斷三兄弟,賠著笑臉道:「阿照,都是我管教無方,上次我沒搞清楚狀況,害你被喜兒趕出門,我在這裡正式跟你賠罪。」

  「過去就算了。」江照影淡淡地道。

  「我知道你易醉,特地請她們砌了一壺最醒酒的濃茶。」程順殷勤地為江照影倒酒,「來,給我老人家一個面子。」

  「二爺,請。」江照影沒有猶豫,立刻舉杯。

  「江爺,我也敬你。」其他三人也紛紛舉杯,搶著發言,「以後油坊還得靠你賺大錢了。」

  程順忙喝呼著,「你們兩位漂亮的姑娘,快去江大爺身邊服侍!彈琵琶的姑娘,為我們江大爺唱一支開心的曲子吧。」

  修長柔荑劃過琴弦,輕攏慢撚,鶯聲燕語,間雜著被男人偷摸時的驚呼嬌笑聲。

  侯觀雲甩甩腦袋,又揉揉眼睛,頭昏眼花地走了開去。

  他一定是醉了,真的醉了,所以看錯人,聽錯聲音,搞錯了。

  他醉得還真不輕啊!

  第九章

  「喜兒,你聽大娘說,雖然李家三少爺不像侯公子那麼有錢,但李家田產殷實,做的是正派經營買賣,三少他又對你有意思……」

  「大娘,我都說了,我心裡已經有人了。」喜兒臉蛋微紅。

  「如果他是好男人,我這個當了二十年的媒人婆當然無話可說。」說到這裡,張大娘不禁替喜兒生氣,「那是花花大少啊,狗改不了吃屎,十年前這個性情,十年後還是這個性情,喜兒,就算你想報答他當年送你進程家的恩情,也不必以身相許啊!」

  「張大娘你在說什麼?」喜兒臉上紅暈不褪。

  「你不知道?!」張大娘瞠大眼睛,望向旁邊的小梨。

  小梨苦惱地搖頭,又拿起雙手猛搖,憂愁地看著她的小姐。

  「小梨,勸勸你家小姐吧。」張大娘也不說了,輕歎一聲,「這種事情,女人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或者說,知道了,卻不想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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