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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程耀祖嬉皮笑臉地道:「我早背得滾瓜爛熟了,不然怎能幫你和你兩個笨兒子打官司?」

  「都叫你別提了,今天找你是有正經事。」程順煞是憂心地道:「現下江照影回來了,可他的心還在喜兒那兒,天天回去跟她睡覺,再這樣下去的話,恐怕他們會趁機奪回油坊。」

  「喜兒又瘦又幹,就不知道江照影看上她哪一點?」

  「哼!是四少爺太久沒有女人了,母豬賽貂蟬,隨便都好。」

  「你既然怕江照影造反,又留他做什麼?現在麻油也做出來了,可以叫他走了。」

  「不行,江照影會做事,一人抵得上三個侯老爺派來的掌櫃,我們務必留下他,但又不能讓他和喜兒串成一氣,你是油坊主子,你去負責拉攏他吧。」

  「這時候我才是主子?!」程耀祖臉色一扭,「三成!」

  「什麼?」

  「油坊的三成利潤。」

  「說好你拿一成的,不能再多了。」

  程耀祖悻悻然地道:「你最好,拿五成,程大山兩成,程大川兩成,我最辛苦,卻只有拿一成!」

  程順冷冷地道:「你本來哪有資格拿這一成?如果你想當程家的子孫,拿程家的錢,就得照我的話去做!」

  「做就做!」程耀祖瞪視片刻,咬牙拂袖而去。

  「不肖子孫,每個都是王八蛋,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程順粗口罵個不停,再匆匆離開。

  在堆疊如山的麻布袋後面,江照影劍眉緊鎖,手掌攤著一把芝麻,正拿指頭撥開查看。

  有的受潮、有的長蟲,就算殘缺變色,但仍看得出是芝麻。

  即使一個人離家三十年,親情淡薄了,性情冷漠了,再怎麼數典忘祖,也不至於說錯父親的名字吧。

  除非……他用力揮掉手上這把敗壞的芝麻,深深吸了一口氣。

  腦海浮現喜兒殷殷期盼的歡喜神情,他憤怒地沉聲低吼,雙拳緊握,猛地用力擊向麻布袋。

  帶有腐爛氣味的芝麻由布袋開口湧瀉而下,他的拳頭更加用力,壞掉的芝麻流出的越多,灑了滿滿的一地。

  他盯住不斷流泄的芝麻,神情轉為靜肅、凝重,拳頭緩緩鬆開,一對黑眸更加深沉不見底了。

  ***

  作坊裡,江照影正在教幾個夥計做榨木。

  「我們找不到可以兩臂合抱的大樹,所以就用四根樟木並緊,我已經請鐵匠用鐵箍包緊,這麼大的榨木凹槽可以放一石芝麻……大山少爺,你在聽嗎?」

  程大山被他一喚,慌地張開眼睛,抹掉打瞌睡掉下來的口水,無所謂地笑道:「啊?叫夥計們好好學吧,我大概都知道了。」

  程大川更是早已睡死在外頭的躺椅,呼嚕嚕地鼾聲大作。

  江照影不再理會他們,又繼續道:「這裡要鑿一個小孔,撞出油來,就可以讓油流下……:」

  程大山知他向來就是這張冷臉,也不以為意,當著夥計面前就開始哀歎,「唉,江爺你不知道我們兄弟的苦衷,我爹年紀大了,兩腳一伸的日子也不遠了,二哥又離家幾十年,樣樣不懂,因此這油坊的擔子也就落到我們兄弟肩頭,你瞧,我們可是很認真跟你學榨油啊!」

  程大川被吵醒,伸完一個懶腰,便生龍活虎地接腔道:「是啊,接下來還得跟江爺學幾招絕活兒,看是怎麼記賬、收帳……」

  「收帳?是想直接收到自己的口袋吧?」程耀祖冷不防地走了過來,冷言冷語地插嘴道:「我想江爺應該很清楚,我程耀祖才是油坊的主子爺,再說,兩位堂弟大字認不得一鬥,又有本事看帳了嗎?」

  程大山冷哼一聲,「你離開三十年,是誰在幫你看著油坊?」

  「那又是誰幫程家拿回油坊?」

  「吵什麼?」程順也出現了,環視三個不肖子孫,怒道:「叫你們做事,卻是一個個不濟事!還得我老人家親自出面,叫阿照也看笑話了。」

  「二爺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江照影平靜地道。

  二老爺程耀祖卻是搶著道:「江爺,我就是來找你談事情,想賺錢還是得重根基,你手上應該有全部提供上等芝麻的農家名單,也知道怎麼拿捏收購價格,這一切我都得仰仗你。」

  「這得坐下來慢慢說。」

  「那我請客,找個地方,咱們邊吃邊談。」

  這還得了!程大山和程大川相視大驚,急忙道,「我們也要去。」

  「去去去,大家都去。」程順乾脆帶兵打仗,發號施令,「阿照回來一段時間了,也該為他準備一席接風酒了。」

  程耀祖斜視程順一眼,從鼻子哼出聲音,還是拉了一張笑臉。

  「江爺,今晚就上萬花樓吧。」

  即使話題繞著他打轉,江照影的神情仍不受波動,問什麼,回什麼,彷若事不關己,直到聽到了萬花樓,他才緩緩抬眼,眸子裡閃出異光。

  「萬花樓的女人俗豔,酒質低劣,不如上邀月樓。」

  「好!果然是四少爺!」程家四人一起點頭。

  被晾在一邊的夥計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酒樓?!難道,那個浮浪公子江四少爺又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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