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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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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空教,我在旁邊看他們的手法,正好那裡有一本快爛掉的『算法統宗』,既然他們要丟,我就拿回來看了。」 「依依,少爺的早飯送來了。」梅蕊探個頭進來。 「我沒空吃。」侯觀雲擺擺手,正眼也不瞧梅蕊。 「你先擱著。」柳依依囑咐悔蕊。 梅蕊趕忙放下託盤,閃出門外。自從少爺回來後,不是冷著一張臉孔,就是隨便罵人,嗚!她好害怕喔,她再也不想服侍這樣的少爺了。 「依依,你幫我。」侯觀雲又道。 「好。」 「剩下還沒勾稽的賬冊都讓你負責了,你做好的部分,我得全部核算一次,確定交易內容無誤後,這才好去跟往來商家談事。」 「好。少爺,你該吃點東西了。」 「我不餓。」 侯觀雲說著,又趴下去翻賬冊,柳依依盯住他略微瘦削的臉頰,看了半晌,便走過去拿了一顆饅頭,蹲到他身邊。 「少爺,吃。」 他抓了過來,看也不看,直接塞人嘴裡咬著。 她順手收拾散亂的賬冊,重新疊好,放到他身邊,見他啃完饅頭了,又起身去拿一碗小米粥。 「少爺,喝粥,小心燙。」 他伸手握住碗,眼睛還是放在賬冊上,唏哩呼嚕喝完粥。 再來是一塊花卷,兩顆肉包,一碗參茶,全靠她一面對帳,一面分心為他拿吃食,喂進了他空虛的肚子裡。 而他,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在自家事業上,神情又變得凝重。 從日頭升起,一直忙到太陽下山,侯觀雲坐在桌前,望著堆疊整齊的賬冊,心底湧起一股沉重的無力感。 清查完畢,賺錢的事業幾乎全是官商勾結而來的,都讓官府給查封了,損失钜大且無法挽回;剩下的只是小賺或賠錢,宅子裡最後的五萬兩現銀也全讓大掌櫃拿去救急了…… 他輕歎一口氣,濃濃的倦意掩來,起身走出書房。 天已暗,外頭大廳尚未點燈,連平日吱吱喳喳的七仙女也不見了。 他快步走過,不願再在黑暗裡多待片刻。 進到睡厲,裡頭已燃上燭火,柳依依正挽起袖子,俯身拿手試水溫。 「少爺,熱水準備好了,你可以沐浴了。」 「嗯。」他站在大澡盆邊,脫下了外衣,等著她離去。 柳依依接下他的衣服,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離去,而是遲疑了片刻,這才道:「少爺,你的頭髮打結了,我幫你篦頭。」 「喔。」他一摸頭髮,原來全散了,整個披在腦後,他這幾天大概就是這副不修邊幅的邋遢模樣,見了人也不搭理,難怪丫鬟都跑掉了。 他以手指抓了抓,果然打結打得厲害,一時耙梳不開。 「好。」他打算過去坐在椅子上。 「少爺,趁著水熱,你先洗澡,等一下我再……」 「你幫我篦篦頭,再幫我洗頭。」侯觀雲脫口而出。 「好。」柳依依不介意服侍累壞了的少爺。 可是,她的臉卻熱了。眼見少爺開始寬衣解帶,她立即低下頭,不敢直視他裸露的胸膛,雙手伸出,捧住他脫下的衣衫,接著,他開始解褲頭的帶子…… 她慌忙閉上眼睛,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熱水的熱氣和她身體的熱度令她滲出點點汗珠,這個洗頭任務是不是有點艱難啊? 噗!這是少爺踏進澡桶,她還不能睜眼。嘩啦!這是少爺坐下來濺出的水聲,可以睜眼了嗎?可是他的身體藏進水裡了嗎? 「依依,好了,你可以睜開眼睛了。」略帶笑意的聲音喊著她。 「是……」 柳依依睜眼,趕快撿起丟在地上的長褲,目不斜視,先將衣物拿去放好,再拖來一張低矮的踏腳凳,坐到少爺的後面。 拿出篦子,左手抓起一把頭髮,右手仔細地篦開糾結的髮絲,再慢慢往上,直到頭皮處,將這一撮頭髮梳理得十分滑順。 一撮又一撮,她手勁輕巧,不至於扯痛他的頭皮,而那篦子梳到頭皮上時,又能夠稍微用力刮梳下來,篦去髒汙,按摩頭皮,循環血路,讓他緊繃多時的腦袋得以適度放鬆。 侯觀雲半躺在溫熱的水裡,舒服地閉起眼睛,嘴角微微揚起,回味著小泥球臉蛋上的兩朵紅暈,想不到她平日大剌剌的,這會兒也會害羞。 他很累了,完全不想花力氣做最簡單的事情,所以他破例要依依服侍他洗澡,徹底做一個四體不勤的懶惰少爺。 當一個大少爺真好啊,有丫鬟服侍,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無憂無慮,天塌下來有爹頂著…… 輕輕一歎,他張開眼,望著氤氳的水氣,心頭有了片刻的迷思。 輕輕一歎,柳依依手一滯,讓篦子順著她的手勢滑了下來。 才十天沒幫他梳頭,幾百根白頭發竟悄悄地長了出來,密密地藏在他豐厚的黑髮裡側,別人看不到,她卻在梳理之間瞧得一清二楚。 銀白髮絲,根根分明,她不忍看,卻又得面對,長長的銀絲纏繞手上,折了幾個彎,仿佛也纏住了她的心。 「依依,你在歎氣。」 「我沒有……」她會歎氣?柳依依驚心地望著掌心裡的發。 侯觀雲手一攬,將一大把頭髮抓到胸前,拿起來細看。 「呵,原來如此。」他看到了,也明白她那聲蚊子也似的歎氣原因了。望著摻在黑髮裡面的銀白,他不禁露出苦笑,高聲吟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暮成雪啊。」 年輕的他,竟然冒出了這麼多白髮,他為何而憂?為何而悲?果真憂心過度,思慮成疾,能讓人轉眼間由青春走人暮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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