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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趙五隨之端起山菜,又回頭向於樵笑道:「付不出房錢先賒著,改天路過再還就行了。」

  錢七嫂轉身到櫃子找酒罈子。「小哥,我們知道你的難處,你就別想那麼多,仔細看著藥湯,待會兒趁熱端給你爹喝吧!阿七,小哥他爹的粥煮好了嗎?」

  錢七滿頭大汗,雙手忙著和鍋鏟奮鬥。「早熬好了,在那邊慢火悶著,小哥,你自個兒倒嘍!小虎他娘,再切一塊薑過來!」

  眼看錢七夫婦忙得不亦樂乎,於樵不敢叨擾他們,等待藥湯熬得差不多了,他便端了藥湯和魚片粥回房。

  經過廚房和客棧大堂相隔的布簾子,於樵張望了一下,果然生意興隆,高朋滿座,不只有住房的客人,還有專程來此大快朵頤的饕客。

  張三、李四、趙五和趙五嫂忙著招呼客人,在大堂內穿梭忙碌,個個帶了笑臉,陪客人聊天打屁,整間大堂顯得熱鬧無比。

  於樵轉回身,抬頭看到牆上釘著一個香案,三炷香前供奉一雙女人的繡花鞋,他不覺楞了一下。

  向來人家拜的是神佛祖先,哪有人拜繡花鞋呢?

  他滿腹狐疑地回了房,見父親已經起床,半倚在牆邊,右手拿著刻刀在一塊竹片上面比劃著。

  于樵放下藥湯:「爹,您好些了嗎?怎麼又坐起來了?」

  於笙道:「我躺了兩天,睡得太足了,想到還沒有完成的心經,忍不住就起來刻劃 。」

  「爹,您先前在水月寺熬夜趕工,累出病來,現在我們要回白雲山,您也不要再勞累了。」

  「本來想在水月寺做完,還是來不及……」

  「爹,您先養好身子,回家再慢慢做嘛!」于樵將藥湯送到父親面前。「等哪天刻好了,我再送回水月寺。」

  于笙見到兒子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百感交集。當他不得不拆散一對小兒女時,他也明白兒子心裡的痛苦,可是他非得這麼做不可呀!

  小蝶變成父子倆的禁忌,誰也不主動提到她的名字。這些日子來,於笙為了及早遠離這個是非之地,每天熬夜雕刻,加上前塵往事如潮襲來,在身體和心神上承受極大的壓力,其實他早就病了。

  于樵見父親發呆,忙道:「爹,喝藥了,我來喂您。」

  「不用了。」於笙接過藥碗。「我們還有銀子付房錢嗎?」

  「他們幾位大哥說先欠著,以後再還。」

  於笙輕歎著:「我在水月寺刻經是還願,他們幫我醫腳,又讓我吃住,我怎能收他們的錢呢?既然銀子都花光了,不如明天我們就退房吧!」

  「老人家您嫌我們安定客棧嗎?」張三從打開的房門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盤鹵豬心。「上房幾個客人喝醉了,要我們撤菜,這碟豬心都還沒上,我就拿過來給老人家吃,請你們不要嫌棄。」

  「我們哪敢嫌棄?你們真是好心……」於笙覺得心頭熱熱的。

  「看你們父子的樣子也知道,大家都是窮人家出身的,如今我們兄弟稍微發達了,不愁吃穿,理當幫幫人家啊!」

  於樵心存感激,大聲道:「多謝三哥了。」

  「好了,老人家您慢慢吃,我出去忙了。」

  於樵笑道:「我爹不老,他才四十出頭。」

  張三回頭一笑:「呵!真是看不出來呢!頭髮全白了。」

  「歲月催人老呵!」於笙不勝感慨,低頭咽下了藥湯。

  父親是老了,於樵偷偷注目於笙,心想最近為了他和小蝶的事,著實讓父親操心了。

  如果小蝶能有好歸宿,他又能讓父親安心,那他幾欲撕裂心肝的苦楚也不算一回事了。爹說得好,時間會淡忘一切。

  於樵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他服侍父親吃完晚飯,又幫父親抹了頭臉手腳。夜色漸深,於笙感覺疲乏,沉沉睡著了。

  於樵收拾好碗碟,到廚房挖了一碗白飯,站在灶邊囫圇吞著。

  「小哥,您怎麼光吃飯不吃菜呢?」進來打酒的錢七嫂喚著他。「客人都散了,他們幾個兄弟忙了一天,現在外頭吃消夜,一起去吃吧!」

  盛情難卻,於樵來到外面大堂,四個兄弟正在吃吃喝喝,李四熱情地喊著:「小哥,快過來喝一杯!」

  喝了酒,吃了肉,大家的話題便打開來了。

  錢七拍了拍於樵的肩:「小哥,你那輛推車做得真精巧,我家小虎跳上跳下,老窩在上頭的竹屋子睡覺,他很喜歡呢!」

  「小虎喜歡,我再去砍木頭,做一輛小車給他玩。」

  「小虎都十歲了,還玩什麼?」錢七大聲道:「你要做推車給他,不如教他怎麼做推車!」

  於樵問道:「小虎不是上村塾念書嗎?」

  「他哪是念書的料?我只是讓他認得幾個字,將來不要被人家欺負了。論到討生活,畢竟還是要學個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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