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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那鐘老爺的岳父家世代屬官,目前還有好幾個親戚在京城辦事,你既然明年要考會試,上了京城總要拜會幾個有頭臉的人物,屆時只要你岳父寫封信,不管你考不考得上,在京師總是有條門路。」

  「爹,不會吧?您才外放湖北這幾年,在京師的人脈都斷光了?你也可以寫推薦信啊!」

  「唉!這你就不知道了,爹在這裡當巡撫,雖說是個正三品的官兒,可京師那些人哪把我看在眼裡?一個心眼兒不高興,在皇上面前參你老爹一本,咱們就回家喝西北風了。」

  許巡撫又用指頭蘸了茶水,在桌面寫上幾個名字:「這些就是燕家幾個大老爺,還有他們的門生、親家,現在哪一個不是當朝的紅人呀!過去我在京城就是牽不著這條線,如今有機會結成親家,怎能不把握呢?」

  「爹,說來說去,都是為了你!」

  「我都是伸進棺材一半的人了,我圖什麼?我是為了你們兄弟啊!」許巡撫發揮著說教的本領:「不單為了你以後的仕途著想,還有你大哥、二哥在南邊當個七品芝麻官,他們也需要有人提攜一下,謀個好缺啊!再說你三哥、四哥行商做生意,大江南北四處往來,更需要鐘家的照顧。」

  許念青皺著眉:「所以,成親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了?」

  「就是兩家的事!務必要兩家相得益彰,越早成親,越是有利。」許巡撫滿意地喝茶,看來這個麼兒似乎開竅了。

  「那菡萏怎麼辦?」

  「你還管呂姑娘?要嘛取來當妾,不然讓她另覓良緣啊!」

  許念青愁眉不展地回房,長長歎了一口氣。他是一個念過聖賢書的舉人,向來遵禮守法,又哪敢違背父母之命?

  他拿起了毛筆,想要寫信給呂菡萏,卻又不知從何寫起,只好咬著筆桿,向著滿園春色怨歎了。

  深夜靜寂,東風無力,一個高大身影行於街巷中。最後,他來到了鐘府大宅西邊的竹屋。

  竹門虛掩著,夜風時急時緩地吹著,揶動了門上的竹風鈴,響著依然清脆悅耳的咚咚聲。

  於樵推開竹門,借著月色,他看到竹榻旁多了一張木幾,上頭擱著一架琴,而竹桌邊也多出好幾張凳子,桌面上是沒有收拾乾淨的瓜子殼,還有一個棋盤,兩碗黑白棋子。

  鐘家兄弟果真有心,把他的竹屋變成喝茶聊天的好地方了。

  于樵苦笑著,蓋屋求親的事情過去了,每個人都恢復他們正常的生活,為什麼獨獨他的心情不能平復呢?

  其實不只他無法平復,還有一個人也不能平復。

  幽幽細微的歌聲從屋後傳來:「我是一隻迷途雁喲!飛得好遠,飛得好累,遍尋不著我家鄉喲!我是一隻迷路蝶喲!星月無光,前路茫茫,迷失花叢無出路喲!」

  於樵心頭一緊,馬上沖出竹屋,只見小蝶坐在屋後牆邊,用雙臂抱著弓起的雙腳,下巴抵在膝蓋上,低聲唱著歌兒。

  他的腳步聲讓她抬起頭來,原本淒迷的神情驀然綻出光采,她忽地跳起來,興高采烈地道:「阿樵哥哥,你終於來了!」

  於樵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扶她,就杵在原地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蝶影起身急了,不覺頭暈目眩,她扶住了竹牆,欣喜地道:「我一直在等你,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呢?」

  「很晚了,小蝶你該回去睡覺。」

  「不要!」蝶影撲上前,雙手環住了那壯實的身軀,哽咽道:「小蝶就是要等阿樵哥哥,等你帶我走。」

  「小蝶要成親了……」於樵輕輕地揉著她的頭髮,心頭酸楚不已。

  「我不要嫁給那個書呆子,我只要嫁給阿樵哥哥啊!」蝶影放聲大哭。「你帶我走啊!你帶我走啊!」

  「小蝶,這不成的。」於樵覺得自己的心已碎成兩半,但他還是要狠下心來和她告別。「我和我爹明天就回白雲山了。」

  「你帶我走啊!」

  「我爹不會同意你來的。」

  「我親自跟伯伯說,我要當他的媳婦,我會孝順他!」

  「你是大小姐,合該嫁給好人家享福……」

  「不要!」蝶影淚眼婆娑:「不能跟阿樵哥哥在一起,我要享什麼福?整天關在房裡當少奶奶,悶都悶死了!」

  「你以後會習慣的……」

  「我從來就不習慣,從小到大,我哪天不跑?哪天不玩?每個人都罵我,說我沒有姑娘家的模樣,只有阿樵哥哥不罵我,還陪我到處玩……」蝶影扯緊了於樵的衣襟:「你要回去,就帶我走啊!」

  於樵拂去了沾在她臉上的髮絲,極盡溫柔地道:「小蝶,你要做一個乖女兒,聽你爹娘的話……」

  「我不聽!我不聽!阿樵哥哥,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說你喜歡我!」

  「小蝶乖,你聽我說。」於樵按住了她顫動的肩頭,望進她純真的淚眸:「我爹年紀大了,我要聽他的話,不能惹他生氣,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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