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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喂!丟得很准喔。」她跑了出去,也撿起小石子丟鐵條。

  「原來你和你爹的投石功夫就是這樣練出來的。」端木驥丟得更起勁了,此起彼落的叮叮噹當清音回蕩在院子裡,偶有投歪的石子掉進旁邊的池塘,噗通一聲打破了平靜的水面。

  「當然了,我有十幾年的功力耶。」她自豪地道:「請叫我神投談豆豆。」

  「哦?」他彎腰撿起一顆指頭大的小碎石,放在左掌,拿右手拇指中指彈射而出,惡劣地笑道:「我彈豆豆了!」

  叮!小石子神准地彈中鐵條,鐵石相擊之音清越,直鑽耳際心扉。

  「你彈什麼彈!」她嬌容微惱,所有「關心」之情瞬間消失,撿了石頭就想彈他,卻發現石頭太大怕砸傷人,乾脆拿指頭彈他。「我彈木頭馬!我彈毒龍潭!端木驥!你別跑!等會兒我去拿一碗豆子彈你!」

  「哈哈!」端木驥也不用跑,只需跨大腳步,便讓她追不著了。

  「好像是孩子在玩耍。」仙娥備好茶點,走到談圖禹的身邊,與他共看院子裡追逐的人兒,只見男的俊挺,女的嬌美,真是好一對絕配啊。

  「我已經很久沒看到小豆子笑得這麼開心了。」談圖禹感慨地問道:「仙娥,你見過嗎?」

  「沒有。有時候我覺得小姐她……」仙娥思索著形容詞。「還沒進宮前,她會笑,也常常笑,可那不是打從心底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笑。老爺早幾年身子不好,她心事比誰都重,她笑是讓老爺你安心;進宮後,她不時往家裡送東西,每天找機會跟你見面,她還是很牽掛老爺的。」

  談圖禹不覺垂下兩道老淚。「是我不濟事,苦了小豆子。」

  「老爺……」仙娥舉袖為他拭淚,含笑帶淚道:「老爺,你別哭啊,小姐又會擔心的。瞧瞧她現在多快樂,平王爺對她多好啊。」

  談圖禹點點頭,收了淚,再度望向女兒;她嬉笑奔跑,笑語如鈴,仿若一隻盡情高歌的小雲雀,而她身邊的男人是如此體貼俊朗,可偏偏……

  唉!誰能為王爺和太后解開那道糾纏難解的深宮枷鎖呢?

  她好快樂!

  談豆豆曾經想放開,但他不放,她也就撿了回來,夜夜抱著他刻意留下的衣袍,好夢香甜。

  她放縱地享受禁忌邊緣的樂趣。有時是在藏書樓裡,兩人各據一方窗,靜靜地盤坐地上看書;有時是走出宮門外,踏青賞景;她甚至不需要跟著阿融他們出去了,她就是直接以「小豆子公公」的名義跟著端木驥出宮「辦事」。

  好大膽!即便他們從無逾禮之舉,但一切的一切,早已逾禮得過分。

  人前,他們涇渭分明;人後,他們曖昧不清。界線在哪裡,她不知道;明知踩在刀鋒上,稍不留意就是血肉模糊,但她就是無法收心。

  心已經放出去了,丟得老遠老遠,直到大海看不見盡頭的那一端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且飲一杯,將進酒,君莫愁!

  「酒是拿來溫身子的。」端木驥坐在小船的另一頭,瞪眼道:「不是讓你拿來灌的,喝一小口就好。」

  「我只喝一小口啊。」她放下小酒瓶,撒了謊。

  酒力似乎立刻有了作用,她全身暖呼呼的,再也不怕湖上寒風了。

  小船輕輕搖晃,她的身子也輕輕晃蕩著。這裡是京城南郊的九曲湖,湖水由西邊連綿高聳的青鴻山而來,曲曲折折形成了幾彎相連的湖泊,再由東邊一個缺口注入大江,平時風平浪靜,常有遊人泛舟湖上。

  可現在是冬天啊。

  端木驥放下槳木,任小舟隨浪飄蕩,傾身為她拉好斗篷。

  真是見鬼了才會冬天來遊湖。可他不就渴望此時此刻的靜謐嗎?沒有人打擾,毋需擔心被人撞見,他和她可以安享獨處的時光。

  「嘻,有蓮花耶。」談豆豆伸長手,打算去採蓮葉。

  「都枯了。」端木驥抓回她的手,免得她掉下船。

  「那下面一定有蓮藕,我要挖來做藕粉糕。」

  「早被挖光了。」

  九曲湖也是天朝北方著名的蓮田,出產豐富,當時他就是托人從這兒陸續移了不少品種到宮裡。

  到了明年夏天,甯壽宮是否又是荷香滿室呢?

  他還能再找什麼東西代替他陪伴她?衣?書?糕?蓮?

  他往她那兒送得越多,心也越是沉淪得難以自拔了。

  「唉!就知道你偷喝酒。」他輕歎一聲,搖了搖半空的花雕,本是帶來小酌禦寒,怎知她貪酒甜,倒是喝得醉醺醺的。

  「哼。」她依然眯著眼,很不滿意地道:「沒有花,沒有藕,枯掉的蓮蓬總有蓮子吧。」

  「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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