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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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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更鼓敲過,霜凝露重,端木驥依然站在甯壽宮外。 他不該站在這裡。即使他是皇親,也不應該在夜晚靠近後妃的寢宮;但他無法移開腳步,猶如那回站在書架後,他讓嬌俏甜美的她所牽引;而此刻,他亦被失魂落魄的她給緊緊捆綁住了。 「平王爺!幸好你還在!」寶貴慌張地跑出來,一見他有如見到救星,立刻哭了出來。「怎麼辦?這會兒換娘娘瘋了!」 「怎麼了?」端木驥急道。 「娘娘本來在發呆,後來就吵著要去景屏軒,我叫她別去……啊!娘娘!」才說著,就見到她的娘娘披頭散髮跑了出來。 「我去景屏軒,寶貴你別跟來!」談豆豆只管拚命往前跑。 「你去那裡做什麼?!」端木驥吼她。 「我去放了福貴人!」談豆豆頭也不回。 「別去!」端木驥大步跑過去,一伸手就攫住了她的手臂。 「你做什麼?放開我!」談豆豆用力甩手,卻是怎樣也甩不開那有如鐵箍般的掌握,抬頭一看,立刻怒火上升。「端木驥,又是你!你平王爺比我皇太后偉大嗎?不要老是來管教我!你走開!」 「你這個樣子,我怎能不管你?」端木驥猛然將她拉到胸前,斥責道:「福貴人發瘋,你也跟著發瘋嗎?夜深了,快回去睡覺。」 「有人被關著不能出去,我怎能睡覺?」談豆豆紅著眼,猛蹬著一雙赤腳,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啦啪啦的響亮聲音。 「她沒被關著。」深秋的大地有多涼呀!端木驥劍眉緊鎖,一心只想推她回宮,不覺加重了握住她手臂上的力道。「有事明天再說。」 「等不及了,我要放她出去。」她淚水迸了出來,身子扭動,赤腳用力踩住地面,使盡力氣反抗他的箝制。 「你放她出去,她能去哪裡?」 「哪裡都可以去,回家呀!就是不要再待在這兒了。」 「她一輩子待在宮中,都四十幾歲了,她的爹娘已經不在了,她回誰的家?兄弟還認她嗎?」他急急地陳述道:「在這裡有人照顧她,有太醫為她診病,這兒就是她最好的歸宿。」 「不行哪,她被關著……」她淚流滿面,心口不知為誰而疼。 「她沒被關著。」他再次強調,幽沉的雙眸望定了她,沉聲道:「是她的心將自己關了起來。」 「不要跟我做文章,我聽不懂!」她哭叫道。 「就讓她在宮中度過餘生吧。」他直接下決定。 「好殘忍。」 談豆豆淚如雨下,緊絞一夜的心臟還是痛得她無法承受。 深宮寂寂,多少事,驚濤駭浪,她無從阻擋,也無從知曉;她可以做一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也可以當一個掌控大局的皇太后,無知也好,弄權也罷,爭風吃醋,兜來轉去,還不都只是在這座皇城裡浮沉?! 皇太后、福貴人、賢妃、淑妃、數不清的女子,在這裡自成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遵守抅謹的生活體制,面對著嚴酷專斷的家法,她們如何生、如何死,外界無從得知;她們的心葬在幽寂的深宮,她們的靈徘徊于瓊樓玉豐之間,不是魂魄不歸去,而是……她們無處可去。 花兒謝了,還能化作來年的春泥,她們卻是無從超生的鬼,年復一年,心隨著身而凋敝,人老珠黃,或是歡情不再,或是槁木死灰,最後送進了皇陵,留下一個尊貴的空洞諡號,這輩子,就完了。 抬頭看天,天空應該是無邊無際的,可為何她的夜空還是局限在皇城高聳的宮牆之內? 「端木驥,你告訴我!」她恐慌了,猛晃著讓他抓住的手臂,激動地問道:「如果未來的五十年,我都只能從這塊天井看天空,你說我會不會像福貴人一樣?」 「不會。」他用力穩住她的晃動,斬釘截鐵地道。 「會!一定會!我會像她一樣瘋掉的!」 「你跟她不一樣,你沒犯錯。」 「就算我沒犯錯,我也被關在這裡啊!」 談豆豆話一出口,便是放聲大哭,終於明白自己在恐慌什麼了。 本以為只是害怕孤寂,原來竟是多年以來無從排解的深沉恐懼,她不敢再看天空,怕那巨大的黑洞會吞噬了她。 「別哭!」端木驥低喝一聲,立刻將她按進了懷裡。 「不要!」她拚命掙扎,猛推他的胸膛。連哭都不能哭了,她真的是失去自由了。「你放開我啊!可惡!我要哭不行嗎?!」 「會讓人聽見的。」他眉宇籠上一層濃重的鬱色,雙臂依然緊緊地抱住她,不讓她的哭聲逸出。「我帶你進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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