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段可染 > 花月正春風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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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無處容身,姬姑姑將我們帶到了湘西,那是她的老家。沒想到,我們就這樣錯過了。」 「你們?還有我爹爹和媽媽嗎?」謝幽娘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嗯。」安戲蝶猶豫了一下,沒有將實情告訴她:師父因為傷勢太重,在強人洗劫村子的那天就已去世;而師娘……小師妹這麼柔弱,不一定經得些這些打擊。來日方長,他決定以後再將一切慢慢地透露給她,讓她有能力承受。 「我真是不孝。」謝幽娘又是淚流滿面,「爹爹、媽媽還活著,我竟渾然不知。」 「這不怪你。」安戲蝶柔聲道,「待唐莊主的壽辰過了,我帶你去看他們。」 「全憑師兄做主。」謝幽娘的心裡升起一股微弱的希望。也許上天安排他們重逢,就是為了讓她回到他的身邊,再續前緣。雖然在聚賢莊養尊處優、悠閒自在,不為俗事所煩惱,可是,她並不快樂。 「小師妹,」安戲蝶不經意地瞧了一眼門外,「我有點事,暫行告辭了。你多多保重!」 謝幽娘依依不捨地將他送至門口。 牆外,早不見了皇甫翩翩,只有冷清的風徐徐掠過。 皇甫翩翩漫無目的地亂走,走累了,就倚著樹幹休息一會兒。想撿根枯枝當劍耍,卻因沒人欣賞,提不起興致,就作罷了。 籠在袖子裡的斷梳和雞蛋互相碰撞著,發出輕微的聲音,她也懶得理。光是想到安戲蝶和謝幽娘雙雙走進莊的時候,連望都沒有望她一眼,她就提不起勁來。 她沒想到安戲蝶也會流淚,不由感到非常驚奇。她一直認為他就像那高大卻不挺拔的廣玉蘭樹一樣,堅忍、沉默、粗獷,從不輕易地流露自己的真實感情。她有幸兩次都見到了他真情畢露的模樣,一次是在永州城郊的破廟裡,剛才是第二次。而兩次讓他打開心扉的都是他的小師妹,可見小師妹在他心裡佔據了多麼重要的位置。更讓人意料不到的是謝幽娘居然就是他在睡夢中都念念不忘的小師妹,真是想不到! 那麼,在他的眼裡,謝幽娘和她,究竟誰更重要些?他口口聲聲地說要帶她走,是因為他的確對她有了情意,還是只因為發生了那件事?如果他真喜歡她,又怎麼會在見到謝幽娘後就完全忘記了她?如果只是因為那件事,他為什麼又說她和蔥綠是不一樣的? 她的腦子裡充滿了疑問,思維很混亂,像一團麻,剪不斷,理還亂。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暫時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閃到路旁,引頸觀看,只見塵土飛揚處,出現了唐玉清和他的寶馬。她本能地想躲避,卻發現周圍並沒有可以藏身的障礙物,萬般無奈,只能靜靜地站著。不料,唐玉清似乎並沒有看到她,快馬加鞭,從她身邊急馳而過。 這可不像唐玉清的作風。她有些奇怪,卻不願多想。待風住塵消,她才踏上正道,繼續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竟在無意中來到了洞庭湖畔的「月月香」酒肆。 「哎喲,」酒肆裡有人格格笑道,「閒人哥哥,你也幫我評評理呀!」 這甜美的聲音中飄蕩著春意,那麼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皇甫翩翩猛地想起這是桃紅特有的聲音,嚇得停住了腳。 「這種事不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一個老氣橫秋的男聲響了起來,「倒是你的衣領,如果稍稍拉攏一點,就能讓那位老兄得空喝杯好酒。你看他,光顧著看你,把一瓶醋當成酒喝光了還不自知。」 桃紅似乎笑不成言了,「哎喲哎喲」直叫喚。另一個稚嫩的聲音不悅道:「桃紅姐,你快跟我回去吧。」 原來小順子也來了。 皇甫翩翩愧疚之極,苦竹把小順子交付給她,她卻將他留在了安戲蝶身邊,真是太不負責任了。有心進去詢問一下他的近況,又擔心桃紅已經知道她和安戲蝶之間的事。一時間,進也不是,走也不是,左右為難起來。 「來了『月月香』,哪有不進門的道理?」一頭烏黑發亮的驢子邁著方步,載著何月香從柳樹下轉了出來。待到了皇甫翩翩眼前,她將韁繩一甩,高抬起右腿,跳下驢背來。那驢既不叫喚,也不走遠,老老實實地停在一棵柳樹下吃草。 皇甫翩翩直盯著何月香看,覺得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迷人、耐看。很自然地,她將她和安戲蝶聯繫起來,因為兩人身上都有著風霜感,因為兩人身上都有著同樣的看透世情、無可奈何的氣質。 何月香伸出玉臂,挽住她的手,將她帶進了酒肆。 笑聲戛然而止,氣氛變得異常尷尬。 「翩翩姐!」幸好小順子跳了起來,抓住皇甫翩翩的手,歡喜道:「原來你在這裡!」 他的臉還是那麼圓,鼻子還是那麼癟,眼神依然誠懇、堅定,讓人又疼又憐。皇甫翩翩莞爾一笑,道:「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還不是因為她!」小順子對著桃紅一努嘴,「自從你和安大哥離開小洲後,她就天天抱怨洲上的生活無聊、單調。姬姑姑嫌她煩,就打發她來找安大哥,連帶著我也被打發出來了。」 皇甫翩翩對著桃紅施了個禮。桃紅卻完完全全地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桃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皇甫閒人將手中的摺扇一收,搖頭晃腦道:「趕快給這位小娘子賠個禮。」 桃紅冷笑一聲,充滿敵意地望了皇甫翩翩一眼,道:「無聊!這種事你也要管?」 皇甫閒人右手執扇,往左掌心一敲,道,「當然,越是無聊的事,我越喜歡管!」 「不礙事。」皇甫翩翩沖著他感激地一笑。 「對寡廉鮮恥的人來說,當然不礙事!」桃紅又是一聲冷笑。 「想喝點什麼酒?」何月香打了個圓場,向皇甫翩翩問道,「燒酒還是甜酒?」 「隨便來一點吧。」皇甫翩翩勉強一笑。 何月香很快叫酒倌為她上了一瓶江米酒。拿起酒瓶,斟了一小杯,正要喝,只聽桃紅又道:「春將暮,滿地殘花敗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殘花敗柳」四個字從桃紅的舌尖跳出來,尖銳地向皇甫翩翩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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