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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這位小哥,請問是要買簪子自個用呢,還是要選支漂亮發釵送給心上人?不管你要什麼,小攤都應有盡有,還可以訂做喔。"

  少年的臉皮出乎意料的薄,這句簡單的招呼話居然教他漲紅了臉,支吾良久才硬擠出來意,"我……我……我家老爺想要訂制一座博古架……"

  尉遲楠聞言挑起眉,"小哥,我這攤子只賣些梳妝打扮用的小東西,你大概是找錯對象了吧。"

  少年更是局促,雙手緊絞著衣衫,花了許久時間才鼓足勇氣回話,"沒……沒錯……是……老爺是……是巧作坊的吳先生介紹的。"

  "喔!是他呀。"尉遲楠恍然大悟。她前陣子常去吳先生的巧作坊繞繞,偶爾幫著做點東西,敢情吳先生是因著這點交情,又見她生活清苦,一遇上機會就幫她延攬生意來著。

  想透了這一層,再看對方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她一時心軟,也就打消推拒這生意的念頭。"我知道了。請問你這博古架是要放在哪個廳堂中啊?"

  少年一得她應允,忐忑之心盡去,口齒也眼著靈活了起來。"咱們府裡的排雲閣年前才剛落成,老爺想說排雲閣是他宴客、談生意的地方,雖不必學人家氣派奢華,但也要有書香傳家的樣子,於是想訂制一座……呃……紫檀雕花博古架,除了充做將廳堂隔成大,小兩廳的隔間使用外,還要可以擺放些古董,讓屋子看來貴氣些。"

  還真是件大工程,也會有大筆進帳──吳先生實在是太關照她了。

  尉遲楠默默向佛陀祈求賜福吳先生多福多壽,同時一整面容,"既然是要做為大廳的隔間,想必這博古架除了要功能實用,外表更要精巧美觀,我想先到府上看看排雲閣的格局,再來決定這博古架的樣式與尺寸。"

  "應該的。"少年連連點頭,"老爺已經交代過了,只要你方便,什麼時候來訪都可以。"

  "那麼……"她暗自算了下日子,"這幾天我另外有約,走不開,但十五之後有空,所以最遲十七日前會王府上拜訪。"

  "如此甚好,我會將你的決定回報與老爺知悉。"

  星夜下,孤舟中,皇甫少泱突地心頭狂跳,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了?這彷佛禍事將來的預感。

  緊盯微微抖顫的雙手,他試著去分析不安的來處。

  驀地,小舟吱呀一聲,船身猛然傾斜,灰影淩空罩下,來勢驚人!

  誤搭賊船,被當作肥羊待宰嗎?

  只見皇甫少泱毫不慌亂,一手拎起包袱,足尖輕點,一躍沖天,瀟灑閃過直搗他頭面的船槳。

  這時,一蓬暗器打向他的落腳處,相准他身在空中,無處借力,無從躲避。

  闖蕩江湖許久的皇甫少泱什麼兇險沒經歷過,當下使出千斤墜偏移了方向,與暗器堪堪錯身而過,不激起半點水花的潛進江裡,在夜色的掩護下逃脫性命。

  但匪徒們仍不放棄到手的獵物,將小舟駛上江岸,手持魚叉守在岸邊耐心的搜尋。

  這班人還真執著……而且有眼無珠。

  在江畔蘆荻深處載浮載沉的皇甫少泱窺伺著仍作著橫財夢的匪徒,封藏已久的怒意乍然湧現。

  盜匪之一搜尋江面許久,別說是人,就連鬼影也沒摸著,猜想對方定是已經葬身魚腹,語氣不屑的說:"笑書生果然名過其實,我等只是施了點計謀,竟然就斷送了他的性命。"

  另一名盜匪心性顯然較謹慎,"在親眼見到屍體前,誰敢打包票說他真的死透?說不準他已偷偷摸過來了。"

  "你倒是猜對了。"那幽幽低喃如此溫柔,卻是不折不扣的摧命鐘。

  盜匪一驚旋身,見是那要暗殺的對象,立刻抖手射出一蓬青山煙火,映得黑夜有若白晝。青白焰光投影在皇甫少泱臉上,鐫刻出一道道冷厲的線條,

  "原來是沖著我來的啊,我還以為這五年銷聲匿跡的時光,足夠讓江湖忘了我。"他淡淡開口,不帶絲毫感情。"不告訴我是誰支使你們來的嗎?"

  盜匪打了個寒顫,雙唇開合半晌,沒有回答──

  "住手!"皇甫少泱閃電般點住他們軟麻穴,卻是晚了一步;伸手硬撬開他們的牙關,一抹腥臭氣息沖鼻而來,他一蹙眉,知是服毒自盡無疑。

  "究竟是誰呢?居然能夠養出這樣的死士……"望著乎度陷入黝暗的夜空,他緩緩宣告道:"無論你是誰,你都應該後悔,後悔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跟尉遲楠訂制博古架的是揚州城新近崛起的商賈。出身貧寒的他在經商有成後,就想打進高門大姓的圈子提升自個兒的層次,於是大興土木,耗資钜萬,蓋了座極其精緻的山水園林。

  對小時曾隨父兄出入宮廷,見識過皇家的尊貴奢華的尉遲楠來說,這江南園林的秀逸風情令她耳目一新,一路上興味津津的聽著管家口沫橫飛的解說,緩步穿過一處處事台水榭,往排雲閣所在地而去。

  園林深處,一人再一次展讀短箋,再一次確認收到的命令無誤;

  不過是個無知村婦,要宰、要奸隨便派人擄來便是,這麼大費周章又是何必呢?

  他瞬間摒去閃過腦海的疑惑,專注于如何達成主子的期望,畢竟"質疑"不是他的責任,服從才是。

  "替我回稟王爺,就說我明白王爺的意思。"

  背後的信使聞言略微欠身為禮後,與來時同樣輕巧的離去,而他一次也不曾回頭,只是凝望著遠處正往排雲閣方向行去,逐漸消失在奇石假山後的……獵物。

  "誰──"漢子還來不及掙扎就已被點住睡穴,咚地一聲軟癱在地。

  "警戒心真低,真是無趣。"皇甫少泱慢條斯理的跨出陰影處。"本還以為是什麼藝高膽大的人物,竟敢將矛頭指到我身上,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紙糊草包。"

  他嘴上不屑對方的本事稀鬆平常,一雙手卻仔仔細細的搜查著,找尋任何可以告訴他幕後主使者為誰的線索。

  那夜的江上遇襲並不是偶發事件,青白煙火更不是一般江湖仇殺會用上的傢伙,更別提他已許久不涉入江湖恩怨,平日又行蹤無定,要逮到機會堵他還真不容易……這些事情分散來看沒半點特異之處,但同時出現的話就只代表了一件事──

  陷阱,針對他而布下的陷阱。

  "是這個嗎?"搜索良久後,他打量手中從漢子的行李中搜到的木匣,謹慎的揭開盒蓋,露出一封標著"揚州"字樣的信箋。

  揚州……這地名勾起他的回憶,將他的表情軟化成一片繞指柔。

  拆開信箋,展讀內文,紙上只有幾個字:

  雕師已達,依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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