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天下第一嫁 | 上頁 下頁
十六


  「公、孫、明、德——」

  高大的身軀走出廂房,壓根兒不去理會,身後那嬌蠻任性的小女人,反復的威脅與命令。他冷著一張臉,緩步走回自個兒房間,任由那氣怒的叫嚷著,一聲又一聲,回蕩在夜色之中。

  一陣秋風,從窗櫺透人,在廂房縈繞不去。

  龍無雙坐在大床上,背後靠著軟枕,被子拉到胸前,蓋得密密實實的,不讓秋風有絲縫兒能鑽入。

  她拉了拉肩上那塊舊而重的毛料披肩,接著用溫熱的巾子,將雙手擦拭乾淨。

  嫩嫩的小手,姿態宛如蘭花。她從床畔的盤子裡,拈起切成適口大小的月餅,放進嘴裡,慢條斯理的品嘗著。

  一旁頭髮花白,身形富泰的廚娘,看著她細嚼慢嚥,有些緊張的靠過來,問道:「無雙姑娘,這月餅還可以嗎?」

  她彎唇一笑,再度用巾子擦拭雙手。

  「稍微甜了點,棗泥餡再少一些,滋味才恰好。」

  廚娘連連點頭。「那好,我待會兒重做,再要銀花送來,給姑娘試試。」滿是皺紋的臉,笑得不見眼。

  「我等著喔。」

  廚娘連連點頭,捧著試做的餅。

  「唉,相爺府裡,除了我之外都是男丁,這甜食啊,沒幾個愛吃的。」

  「不是還有銀花嗎?」

  「我那孫女兒啊,是因為無雙姑娘來這兒作客,才被聘進來伺候您的。」廚娘看著盤裡的餅,歎了一口氣。「往年啊,每回到了中秋,我就算做了月餅,府裡也沒人肯多嘗幾口。」

  龍無雙眼兒一轉,伸出白嫩小手,輕搭著廚娘的手背。

  「夏姨,那是他們身在福中不知一唯——咳咳——您放心,以後到了我那兒,絕不會這般冷落了您的廚、廚、廚——哈啾!」

  最後一個「藝」字,還沒說出口,她就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噴嚏。

  「無雙姑娘的好意,我可心領了。」廚娘笑呵呵的說道,替她拉好披肩。「啊,差點忘了,我廚房裡正熬著湯藥呢,你好生休息著,我這就去讓銀花把藥端來。」說完,她捧著盤子,滿臉笑容的離開了。

  挖角行動再度失敗,讓龍無雙懊惱極了。

  這一家子的奴僕,對公孫明德簡直是忠貞不移,任她說破了嘴皮子,廚娘仍不改心意,只是笑著推託,把她的提議,全當成是玩笑,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坐在床上,龍無雙轉過頭,瞧見窗外,片片紅葉在秋風中飛舞。

  景致雖美,她卻無心欣賞,念念不忘的,就是她那些珍珠米。

  她被擄來這兒,都已經過了十天了,也不見黑白無常來尋她。這陣子早晚雖冷,但是可不曾下過一滴雨,每天都是晴空萬里,再這樣拖下去,伯那批米都要曬好了。

  「哈啾——」

  秋風一陣接一陣,她又打了個噴嚏。

  真是天殺的!

  她攏緊了披巾,咬唇暗罵。

  那夜潛逃失敗,她卡在狗洞裡將近一個多時辰,夜裡的秋風,冷得透骨。一夜折騰後,第二天醒來,她的腳傷是不疼了,但是卻染了風寒,整個人高燒不退,虛軟得下不了床。

  這一病,就是五、六天。

  雖然,第二天一早,公孫明德就請了大夫來,可她正病得頭昏眼花,連說話都沒力氣,更無法威脅或收買大夫,錯過了往外送消息的良機。

  直到昨日,她的病情稍稍好了些,不再頭暈目眩。只是,她身子仍舊虛弱,實在沒有體力,更沒有意願,再去翻牆,或是鑽狗洞了。

  合起來的木門,讓人推開了,湯藥的味道飄進屋裡。

  她以為是銀花,也沒轉頭,只是揮揮手,簡單的說道:「把藥擱著,我一會兒再喝。」

  不同於先前,湯藥沒有被擱在桌上,反倒一路被端到她床邊。

  聞見濃濃的藥味,她擰起彎彎的眉,轉過頭來。「我不是說了,把藥擱著就——」她紅潤的小嘴就訝異的微張,沒能把話說完。

  端著湯藥站在床畔的,竟然不是小丫鬟銀花,而是公孫明德。他灰袍黑衽、衣不紋繡,打扮一如尋常,讓他手裡那碗還熱得直冒煙的湯藥,更顯得格外突兀。

  一見到是他,龍無雙也不給好臉色,俏臉撇開,又去看窗外的秋風紅葉,就是不看他。

  「把這碗藥喝了。」低沉的聲音,清晰的傳進她耳裡。

  她故意不回答。

  「喝。」低沉的聲音,不溫不火,平靜如常,只是將一句話,濃縮成一個字。

  她咬著唇,知道這傢伙有多固執,要是她不開口的話,他肯定會在床畔站著,用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直勾勾的看著她。

  一想到那畫面,她就覺得全身不自在。

  「擱著,我等一不再喝。」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公孫明德卻格外堅持。

  「現在就喝。」

  她氣得回過頭來。「你怎麼這麼煩啊,我不是說了,等一不會喝嗎?你是耳朵聾了,還是聽不懂人話?」

  尖利的言詞,沒讓他動怒,他甚至連眉毛也沒動一根,只是看著她,靜靜說道:「我要親眼看著你喝下去。」

  「為什麼?」

  「免得這碗藥,也被你浪費了。」

  她抬高下巴,倔強的睨他。「我哪有浪費?」

  「窗外的山茶花,已經被你這幾天來,用熱湯藥澆死了。」他平鋪直敘的說出證據,聲調沒有一點改變。

  罪證確鑿,龍無雙惱羞成怒,深吸一口氣,凝聚力氣,猛地把那碗湯藥,從他手裡搶過來。

  「哼,喝就喝嘛!」她賭氣的說著,但是病了這些天,又沒有乖乖喝藥,身子仍虛弱得很,光是搶過湯藥,已經耗去她八成的體力,如今端著湯碗的小手,也孱弱的抖個不停。

  灰袍靠得更近,一隻大手接過湯碗。

  「不用逞強。」他淡淡的說。

  「不然要怎麼樣?你喂我啊,你喂我的話,我就喝!」

  「好。」

  好?

  好!

  他說好?!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