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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大門之內,庭院深深。

  銀銀帶著丫鬟,一踏入珍珠閣,就見大姊坐在貴妃椅上,手拿商冊,雙眼卻出神的望著窗外。

  「大姊,早。」銀銀坐上貴妃椅的另一頭,調整好軟墊、香枕的位置,縮上了小腳,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金金回過神來,瞥了她一眼。

  「今兒個怎有空回來?」

  「我還待在附近,陪著遠找陶土。近來出了這麼多事,錢叔便派人知會了我。」銀銀一手支著小臉,星眸半睜。「錢叔擔心得頭髮都快掉光了呢!」

  「多事。」她輕斥一聲,頭也沒抬,繼續翻看商冊。

  「大姊。」銀銀莞爾的一笑,歪頭打量她。

  「做什麼?」金金秀眉微挑,警告地看著二妹,心想她要是敢提到那人,一定踹她下椅。

  「沒。」銀銀伸出纖纖玉指,遙指她手中的商冊,粉唇輕揚。「只不過,你商冊拿反了。」

  金金一僵,眼角微微抽搐,眯眼瞪她。

  「啊,抱歉,大概是我眼花看錯了。」銀銀連忙收手,打了個小呵欠。「昨兒個從城外趕回來,路上不斷聽見嚴家財務出問題的事兒,擾得我沒睡好。」

  金金緊抿著唇,沒有吭聲。

  「聽說,嚴家門口,這會兒可擠滿了要債的人。」銀銀軟軟的、懶懶的歎了口氣,接過丫鬟送過來的甜湯。「恐怕這一回,嚴家要挺過去是難了。」她低頭喝著甜湯,明亮的眸子,卻從長長的眼睫下偷瞧著金金。

  哼!不信她,如今可嘗到苦果了吧?

  她在心裡頭一邊咒駡,兩隻玉手卻因為擔心,悄悄捏緊了商冊。她不想理會銀銀,卻又無法不聽銀銀說出口的消息。

  「大姊。」銀銀又喚。

  「做什麼?」

  「商冊快被你捏爛了。」銀銀一臉無辜的說道,又喝了幾口甜湯,才慢吞吞的開口。「你如果是在擔心姊夫,那麼——」

  擔心?她在擔心他?!

  被說中了心事,金金惱羞成怒,氣衝衝的起身,丟下商冊。「誰在擔心那個傢伙?就算是他去作了乞丐,那也都與我無關!」她說完,扭頭就進了內室。

  銀銀待在貴妃椅上,仍是一匙一匙的喝著甜湯,直到碗兒見底,她才抬起頭來,對著金金的背影露出一抹神秘的笑。

  「大姑娘,嚴家在城東的倉庫昨晚遭人放火,讓人燒了。」

  「大姑娘,嚴家在絲路的商隊,遇上了盜匪,讓人搶了。」

  「大姑娘,嚴家在江南的航運,被一家新開的商行吃下了。」

  接二連三的壞沽息,不斷送進珍珠閣,金金愈來愈焦躁,卻沒有人告訴地,她最想知道的那個人,如今到底怎麼了。

  她心裡擔憂,又拉不下臉來去探問,只能每天在屋裡生著悶氣、乾著急。

  「大姑娘、大姑娘——」錢叔奔了進來。

  「這會兒又怎麼了?」

  錢叔抹著額上的汗,慌忙開口。「坊間突然出現大量嚴家飛錢,紛到嚴家各地錢莊兌現。據說,他們並未發出如此大量的飛錢,只怕是偽的。」

  「有什麼好擔心,難道不能辨識嗎?」

  「就是無法辨識啊,上頭商號的印監、章子一應俱全。看來,嚴家是出了內賊了!」

  劉廣也動手了!

  金金深吸一口氣。「金額大約是多少?」

  錢叔略微遲疑,才說出一個天文數字。

  「他怎麼做?」她臉色蒼白,跌坐在椅子上,只覺得手腳都冷了。

  「姑爺——呃,我是說嚴公子,他下令全數兌付。」

  全數兌付?這麼一來,他當真是千金散盡了。

  金金一震,心頭一縮。

  如果他們的虧空,真的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到時候我千金散盡,變得兩袖清風了,你還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難道說,那時嚴燿玉早已知道嚴家的錢被虧空?所以才那樣問她?所以才沒攔她?任由她返回娘家?

  而她,還真的走了,真的扔下他不管——

  見金金神色不對,錢叔有些擔心。「大姑娘,你還好吧?」

  「我——」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她回過神來,看著錢叔,腦海裡思緒飛快的轉,再張嘴時,她已下了決定。「錢叔,我要你立刻下江南,成立一個新的商號。」

  「咦?」錢叔一愣。「分行嗎?」

  「不,別用錢家的字號,我不要那商號和錢家有任何關係。」金金慎重下令。

  「你用那商號,把嚴家的存貨買下,他們出清什麼,你就買什麼,別讓其他商行插手。還有,江南的航權丟了就算了,但我要你拿下嚴家在大運河的航權。另外,派人去查清楚,是誰在江南扯嚴家後腿,查到了就立刻回報。」

  啊,大姑娘終於決定,要幫姑爺了嗎?

  錢叔松了一口氣,立刻躬身領命。「我這就去辦。」說完,他轉過身,十萬火急的奔出去。

  而金金則是坐在原處,怔忡的望著窗外,直到夕陽西下,都不曾離開。

  她望的方向,是嚴府。

  ***

  鏘鏘!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明月高掛枝頭,更夫拎著更鑼,報更行過玄武大道,長長的吆喝聲提醒著大夥兒,然後慢慢遠去。

  黑夜恢復寧靜。

  倏地,一條黑影從街角轉出,行色匆匆的從城西穿過大道,來到了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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