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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他點燃竹管,只見管中進出些許火花,接著一枚火星筆直向上飛升,在天際炸開,像煙花般照亮大半夜空。

  嚴家掌控天下航運,這條大運河又是嚴燿玉參與開鑿的,航商們對他崇敬有加,河道上有五分之一以上的船隻,都隸屬於嚴家管轄。只要這緊急號令一出,方圓十裡之內的船隻即刻就會趕來。

  「附近有村莊嗎?」金金又問。

  「回大姑娘,前方三裡處就是南寧城。」一名剛上岸的男人上前回道。

  「挑幾個輕功好的人,進城去找大夫,快去快回,就算用綁的也要給我綁來。」嚴燿玉的脈搏愈來愈弱,她的手也愈來愈冰冷,非要用盡全力,才能壓抑住心中的慌亂。

  幾名大漢領了指示,不敢怠慢,立刻施展輕功朝北方掠去。

  「派人去察看那艘黑船的行跡,一有動靜就來回報。還有,把受了傷的、不懂武的全帶過來,其餘的人守住四方,不許外人靠近。」

  金金逐一指示,條理分明,眾人見她如此鎮定,也恢復了些理智,立刻聽令行事,迅速散開。

  只有站在一旁的旭日知道,此刻金金的冷靜只是假像,她其實並非如外表看來那麼鎮定。

  她的粉臉慘白,雙眼亮得太過不尋常,嬌小的身軀難以克制的顫抖著,只是那顫抖非常的輕微,輕微到除了站得最靠近的他,其他人根本沒有發現。

  包子四姊妹雖然仍在啼哭,動作倒也迅速,她們很快的生火煮水,還找來乾淨的布,一塊兒捧了過來。

  「幫我把他翻過來。」金金深吸一口氣,才有勇氣再度去看那道刀傷。她伸出顫抖的小手,扯住殘破的衣衫,小心翼翼的撕開,輕柔的動作,像是怕弄疼昏迷中的男人。

  衣袍被撕開,嚴燿玉的背部毫無遮掩,袒露在火光之下——

  老天!

  那一刀從肩際斜劈到他的腰部,深可見骨。銀面人的力勁要是再狠絕些,嚴燿玉就會在她眼前,活生生被劈成兩截。

  金金只覺得一陣暈眩,幾乎無法呼吸,雙手劇烈顫抖,根本無法動作。

  「大姊,讓我來吧!」一旁的旭日實在看不過去,握住她的手,想接下處理傷口的工作。

  從他懂事以來,大姊總是聰明冷靜,不論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情,都能夠面不改色,就算是偶爾被嚴燿玉激得火冒三丈,也能很快就恢復過來。他還是頭一次瞧見那張絕色臉兒上,浮現那麼慌亂的神情。

  半晌之後,秋水瞳眸才轉回旭日臉上。

  「不用,我可以自己來。」她堅定的說道,穩住雙手,擦去所有的血水,注視著那道長而深的刀傷。

  旭日沒有再說話,知道她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會更改。況且,這件事情還跟嚴燿玉的生死有關,她就算真的嚇壞了,也會強迫自個兒撐下去——

  他遞上金創藥,在一旁提供協助,幫著做緊急處理。

  黑暗的運河之上,傳來喧鬧的聲音,兩艘嚴家商船快速駛近。

  「大姑娘,船來了!」

  她抬起頭來,望著停泊在河岸上的商船,一面指揮幾個男人動手。「把他抬進艙房裡,記得千萬小心,別牽動刀傷。」

  「是!」四名大漢上前,聽令行事。

  長時間抱著嚴燿玉,他沉重的身子,壓得她的雙腿發疼,麻得沒有知覺,才一起身,雙腳就陡然一軟,旭日連忙趕過來扶她。

  金金卻把他推開,強撐起發抖的腿兒,逕自踏上甲板。

  「不用扶我,你去把傷者集中過來,讓懂武的人輪流守衛。還有,傳令附近商號,把兩府的武師們都召來。」她吩咐道,就怕那艘來無影去無蹤的黑船再度踅返。

  「知道了。」旭日點頭,正要轉身,就聽見岸上傳來動靜。

  幾個被派往南寧城的大漢,半刻都不敢耽擱,把大夫挖出被窩,連同出診的木箱一塊兒帶回來,送進嚴燿玉躺臥的艙房裡。

  老大夫睡得正香,卻被一群人高馬大的男人拖出被窩,不由分說的綁架出城,嚇得差點沒有尿褲子。但是一瞧見躺在床上的傷者,醫者的本能壓倒驚慌,他很快的鎮定下來,開始檢視傷者。

  「他的情況如何?」金金迫不及待的問道,她站在床畔,渾身血污,看來狼狽極了。

  老大夫沒有回答,皺著花白的眉,從出診箱子裡取出些許藥末,均勻撒在傷口上,仔細的包紮妥當後,才轉向金金。

  「背上那一刀砍得極深,雖沒傷到筋骨,但是刀口過長,出血甚多,可能危及性命。」他頓了一下,端詳她慘白的小臉,懷疑她是不是也受了傷。「現在,失血止住了,情況暫時穩定,其餘就要看他是否撐得過去。」

  話還沒說完,跪在旁邊的包子四姊妹小臉一皺,又開始嚎啕大哭。

  「嗚嗚嗚——少主,甲兒以後再也不偷吃了,你別死啊——」

  「嗚嗚嗚——少主,乙兒以後再也不偷懶了,你別死啦——」

  「嗚嗚嗚——少主,丙兒以後再也不偷聽了,你醒來啦——」

  「嗚嗚嗚——少主,丁兒以後再也不會亂說話了,你不要死啦——」

  四張圓嘟嘟的小臉湊在床旁,對著昏迷不醒的主子痛哭流涕,輪流舉手發誓,只要他能醒來,她們就會戒去偷懶打混的惡習,變成勤奮的好孩子。

  「好了、好了,別哭了,先跟我出去,讓嚴大哥好好休息。」艙房裡都是她們的哭聲,傷者哪裡還能休息呢?旭日半哄半拉,一手兩個,把四個小丫頭都帶出去,還細心的關上門。

  金金在床畔蹲下,握住嚴燿玉的手。那黝黑的大掌,失去了原有的炙熱,像寒冰般凍人,她心頭一涼,小手握得更緊。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反正非得救醒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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