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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沒有敲門,月兒推開房門,直接闖了進去。

  「你這幾天都上哪裡去了?」她劈頭就問,圓滾滾的身軀往前一跳,自動自發的來到桌邊,抓了筷子,就開始大啖桌上的消夜。

  秦不換坐在桌邊,穿著藏青色的袍子,手中執著筆,不知在寫些什麼。他隨身的素扇,擱在桌案上,素扇旁則擺滿了書籍。

  聽見這沒頭沒腦的質問,他沒有抬頭,悠閒的翻著書冊。

  「忙。」秦不換淡淡的說道。

  她咬著筷子,瞪著他瞧。

  「忙什麼?」她又問。

  薄唇上掀起笑意,他抬起頭,黑眸瞅著她。「我還能忙什麼?不就是看看這城裡的姑娘。」

  「喔。」她小聲的回答,低頭哨著烙餅,在心中暗罵他死性不改。

  看姑娘?哼,難道他這幾日不見蹤影,是去打探這座臨海鎮,是否有構得上他標準的女子?

  心裡那酸疼的感覺,像小螞蟻般爬啊爬,悄悄的佔據了她的心口。

  烙餅被她啃得七零八落,餅屑兒掉滿了一桌,粉嫩的雙頰上,也沾了不少。

  秦不換放下書冊,再度提筆,在宣紙上寫了幾句。「鳳陽村的女人們,打算怎麼做?」他問得漫不經心。

  連著幾日沒瞧見月兒,他隱約猜出,她跟那群女子,肯定有了什麼計劃。她古道熱腸,那些女人則是救人心切,這兩方湊在一塊兒,哪裡可能會安分?

  月兒吞完烙餅,挾起春筍肉絲,放進嘴裡。「嗯,計劃得差不多了。」

  「什麼計劃?」濃眉挑高,運筆速度卻沒有停歇,行雲流水般的字跡,源源不絕的出現。

  「劫獄。」她一臉熱切,興奮的宣佈。

  這回,毛筆停了下來,秦不換緩緩抬頭,眯著眼觀著月兒。

  「這是我們討論出來的結果,與其等著那糊塗官做定奪,不如快快搶了人,好回村裡去。」她咧著嘴,眨著水汪汪的大眼。「這主意很不錯吧?」她忍不住發問,想聽聽他的看法。

  秦不換沒讓她失望。

  「笨。」

  正在餐桌上揮舞個不停的筷子,停了一下,她皺著眉頭,懷疑自個兒聽錯了。

  「呃,你是說——」

  「笨。」他毫不吝嗇,慷慨的又說了一次。

  月兒發出一聲怒吼,扔下筷子,跳到他面前,眼兒發亮,一臉憤怒。

  「你什麼意思啊你?竟敢罵我笨!」她戳著他的胸膛,恨不得能在上頭戳出幾個洞來。

  秦不換垂眼斂眉,意態慵懶的睨著她。「劫獄救人,只是將整村的人都拖下水當欽犯,他們就算回村裡,無以營生,還是只能做起私鹽的生意,過不了多少,官府又會去抓人。」

  她咬咬唇,指尖還點在他胸膛上,卻戳不下去了。

  唉,這傢伙雖然討人厭,但是所說的話不無道理。

  「但是,難道她們不該去救人嗎?先前南陵王攻下浣紗城,城主被抓,還不是靠著夫人去救他的?全天下人都讚美夫人呢!」月兒嘟著唇,低聲抱怨著。

  同樣是救人,舞衣夫人能成為天下人欽佩的對象,而她就只得到他的一句「笨」,他就不能寬厚些,稱讚她很勇敢什麼的?

  「南陵王是叛賊,人人得而誅之。而你們的舉動,則是跟官府為敵。」秦不換口吻平淡,卻一針見血,分析出兩者的不同。

  月兒皺著小臉,既失望又氣憤,白嫩嫩的手無意識的畫著圈子,沒有發現,自個兒已經弄縐了他的衫子。

  「難道你有主意?」她抬起小腦袋,渴望的看著他。

  「我為什麼要出主意?」秦不換反問,視線掃過胸膛上的手,卻沒有拂開。

  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開始習慣她的小動作,不論是生氣時的戳擊,還是興奮時,扯著他衣袖的舉止,都已讓他習以為常。

  這可不是一件尋常的事。

  在溫和的表像下,他其實生性冷淡,從不讓旁人近身,縝密的心思習慣了爾虞我詐,在和樂的浣紗城裡,或許能稍稍放下防衛,卻仍是獨來獨往。

  他仿佛跟任何人都很親近,實際上,卻是跟任何人都很疏遠。禮貌溫和的笑容,成為最佳的阻礙,從沒有人試圖跨越。

  只有這枚圓月,滴溜溜的滾近他身邊,然後賴定不走。

  毫不自覺的,他深吸一口氣,那軟軟的小手,擱在胸口,隨著他的呼吸起伏,沒有引起反感,反倒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秦不換皺起眉頭,黑眸中閃過幽暗的光芒。

  這樣的感覺,從來不曾發生過。

  月兒沒發現不對勁,正為著他的回答而不悅。「你不幫忙?」她再次確認,好希望他改變主意。

  濃眉沒有鬆開,他轉過身去,不著痕跡的退開,離開她溫暖的觸摸。

  「幫不幫?」她不死心,咚咚咚的繞過來,仰高小腦袋,非要看清他的表情不可。

  秦不換沒開口,神情古怪的看著她。

  她誤會他的沉默,是代表默認,一股火氣又冒上來了。

  「沒種。」

  他仍是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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