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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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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燕笑眯眯的回答,鬆開雙手,小小的身子,咚的一聲就跳下櫃檯,找了張離櫃檯最近的空桌,乖乖爬上去坐好,小臉上滿是期待,就等著畫眉端好吃的來。 刻意不去看那依然直盯著她的男人,畫眉離開櫃檯,單手掀開門簾,走進了廚房。 八寶甜粥是早就熬好,還熱騰騰的在鍋子裡。她挽起袖子,親手揉麵團,兩面都沾滿了芝麻,才將麵團下鍋,炸成兩面金黃、又香又酥的芝麻炸餅。 等炸好了餅,她才拿出碗來,舀了一碗甜粥擱著,接著拿起另一個碗,又要去舀第二碗時,動作陡然停頓下來。 她咬了咬唇瓣,擱下手裡的空碗,只端了一碗粥。但一轉身,瞧見剛炸起鍋的芝麻炸餅,又赫然發現,自個兒炸了太多,燕兒根本吃不完。 盤子裡的炸餅,數量正適合一大一小,兩個人食用。 有些賭氣的,她找了個小盤子,只挾了兩塊炸餅,連同手裡那碗甜粥,一同端了出去,其餘的炸餅,就全留在廚房裡擱著。 外頭的客人仍舊不少,只是氣氛比起先前,多了幾分古怪。 客人們的談話聲,明顯小了許多,從先前的高談闊論,變成交頭接耳,視線全都落在同一個地方。 沒了黑紗笠帽遮掩,夏侯寅戴的眼罩、臉上的疤痕,以及那雙骨節扭曲的手,都引來旁人的注目。 人們回避著他的視線,卻忍不住偷偷的打量,有的目光帶著同情,有的目光則是充滿厭惡。坐在隔壁桌的客人,甚至連忙起身,有的換了張桌子,有的則是乾脆直接結賬走人。 夏侯寅不動如山,靜靜坐在那裡,對周遭視若無睹,反倒是畫眉,瞧著那些指指點點、聽著那些竊竊私語,竟覺得胸口悶悶的疼著。 曾經,旁人對他的注目,是因為他的俊朗。 如今,旁人對他的注目,卻是因為他的傷殘。 畫眉看得難受,努力硬起心腸,不去理會那陣心疼。她端著甜粥與芝麻炸餅,走到了桌邊,擱在夏侯燕面前。 「哇!」小女孩歡呼一聲,伸出小手,拿起還熱燙的餅,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那些香酥的餅屑與芝麻,沾了她滿手,有些還落在絹絲衣裳上。 「吃慢些,小心燙。」 她柔聲叮囑著,伸出手來,拍掉那些餅屑。 「那我呢?」他開口問道,注視她的目光,溫柔得像是那年那月,他們在梅園院落的蝴蝶廳裡,他為她挑選珍珠的那個清晨。 「我只備了燕兒的分,風爺倘若餓了,就請別人招呼您吧!」她克制著,不被他眼裡的柔情動搖,維持淡漠的表情,拋下這句話後,就轉身走回櫃檯。 她才剛踏進櫃檯,門口就走進一個斯文俊秀的青年,手裡捧著一盅熬好的藥,才見著畫眉,連話都還沒說,就先微微紅了臉。 「柳夫人,」他走到櫃檯前,鼓起勇氣喚道。「我今早起來,替你熬了一盅藥,可助益產前,養身護胎。」 畫眉露出笑容,接過那盅藥。 「劉大夫,您太客氣了,這麼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她柔聲說著,數月以來,早已習慣,這個青年生澀卻又真誠的示好。 「呃,一點都不麻煩、不麻煩的……」那張俊秀的臉龐,像是吃了一盤辣椒般脹紅。 收了一盅藥,她也不忘回禮,笑著問道:「您吃過飯了嗎?」她走出櫃檯,恰巧瞧見有張空桌,便招呼著他坐下。「來,請這邊坐,今日的水芹正鮮,我做了道涼菜,劉大夫正好來嘗嘗。」她正想轉身,卻聽見他開了口。 「柳、柳夫人……畫……」他畫了幾字,還畫不出口,只得紅著臉問:「我可以喚你畫眉嗎?」 她微微一愣。 始終在角落注視著畫眉的黑眸,聽見這句話,驀地一眯。 劉大夫深吸幾口氣,鼓起勇氣,說出在心裡壓了幾個月,此時才有勇氣說出口的話。 「一個人扶養孩子,總是辛苦。如果我……如果你……」話才說到一半,他的就咬著牙,連發根都紅了。 只是,話雖然沒有說完,但任誰也聽得出他的意思。 畫眉有些錯愕,沒有想到,這斯文的大夫,竟會選在此刻,在大庭廣眾下對她表露心跡。 她更沒想到,會讓夏侯寅撞見這一幕。 八年的夫妻,讓她即使沒有回頭,都能感受到,他雖沒開口,卻清晰而駭人的怒氣。 她連忙開口,想阻止這青年再說下去。 「劉大夫──」 「請讓我先說完。」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堅持的說道。 身後的視線,如劍一般銳利。她實在擔心,真讓這青年說完,只怕他就會當場沒命。 「您先歇歇,我去替您泡壺茶。」畫眉說得婉轉,想藉機拉開話題。 對於這個青年,她雖然無心,但也絕非沒有好感,只是那種感情,就像對待家人般,雖無法更近一步,但也不忍心見他下不了臺。 但是,他卻遲鈍得很,甚至還鼓起勇氣,握住了畫眉的手。 喀! 身後傳來清脆的聲音。 她不由得一顫,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夏侯寅徒手捏碎了杯子。 「不用了,我、我不渴。」青年深吸一口氣,深情款款的望著畫眉,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有道淩厲的視線,如獸般緊盯著他,仿佛就要撲來,將他活活撕開。 「畫……畫眉,我我我……」他結結巴巴,俊臉脹得通紅,終於鼓起了勇氣,將話問了出來。「我今天來是為了問你,是否願意考慮跟我成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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