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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夏侯寅步履從容,跟了上去,即使面對著朝廷命官,他的態度也與面對其他商賈,沒有半點不同,仍是那麼溫和有禮、不卑不亢。

  踏出大廳後,賈欣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對著畫眉一笑。「往後,若有機會,肯定要覷個空兒,喝你親手泡的好茶,喝個盡情盡興。」

  「隨時歡迎賈大人再度光臨寒舍。」

  賈欣笑呵呵的,伸手又摸了摸白須,沒有再答話,已健步如飛的走下廳階,只剩下那響亮的笑聲,仍回蕩在大廳內、在她的耳邊。

  夏侯寅則是站在廳外,無言的望了她一眼,而後轉過身去,陪同著賈欣一同離開。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一同走出了大廳,在畫眉的注視下,離開了夏侯府。

  黃昏。

  天邊的夕陽從暈黃,漸漸褪色,最後只剩一緣淺淺的橘黃。

  然後,星子閃爍,月牙兒也在天際露臉。

  天黑了。

  夏侯府內外的忙亂,終於暫告一段落,糧行的夥計們道別後,各自回家去了。管事監督著奴僕們,把大門掩上,燈火留著不熄,才拿著今日的貨物進出記錄,走進宅子裡頭,雙手捧到畫眉面前。

  「夫人,這是今日的賬冊。」

  「管事辛苦了。」畫眉接過賬冊,輕聲問道:「虎爺回來了嗎?」送賈欣離開後,夏侯寅至今還沒回府。

  「還沒有。我已經吩咐過了,讓人在門口等著,等虎爺回來了才能關門。」管事恭敬的說道。

  一個丫鬟正巧走來,輕巧的福身。

  「夫人,晚膳備妥了。」

  「今晚有什麼菜色?」

  「四碟小點、四樣小菜,主菜則是清蒸秋蟹、桂花炸響鈴、翡翠燴三丁、銀絲牛柳,與淮山燉雞湯。」

  「酒呢?」

  「備了黃酒。」

  黃酒配秋蟹,正好。

  畫眉點點頭,又吩咐道:「先把酒溫著,別讓虎爺喝著冷酒。天氣愈來愈冷,虎爺在外奔波,怕是吹了整日的寒風。」

  「是。」丫鬟再度福身,接著提起裙子,咚咚咚的跑開,忙著去照做了,不敢有稍微的怠慢。

  「管事。」

  「是。」

  「天冷了,您也早些回去吧,免得您夫人在家中久等。」

  「我還是留下來,等著虎爺……」

  「不必了,有我等著就行了,您先回去吧!」

  管事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不敵女主人委婉卻堅定的態度,只能請安告退,然後穿起厚厚的皮襖,冒著陣陣寒風,踩著夜色回家。

  畫眉坐在大廳中,翻閱著今日的賬冊,看著整日的貨物進出。

  南方的米糧大多收盡了,這幾日到貨的米糧,已不如前些日子多,商家下訂的五穀雜糧,有九成已經交貨。扣除了先前資助曹允的那批軍糧,這季的盈餘雖不如以往,卻仍十分可觀。

  她仔細看了一會兒,視線在賬冊上逗留,小手端起一旁的茶碗。直到茶水碰著唇瓣,她才察覺,這杯茶已經涼了。

  畫眉抬起頭,剛要開口喚人,卻發現廳階下站著一個人,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正默默瞅著她。

  「虎爺。」她驚訝的起身,擱下賬冊,走出大廳。「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不作聲?」她伸手,牽起他的大手,意外發現他的手有些冰涼。

  夏侯寅沒有作聲,只是低著頭,用明亮得出奇的雙眸,注視著妻子的一舉一動。

  想到他吹了整日寒風,她就心疼不已,一雙白嫩的小手,包著他寬厚的掌,舉到口邊輕輕呵著,想讓他多少能暖和一些。

  「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先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另外,酒也──」話還沒說完,夏侯寅突然扯住她的手,拉著她就往後頭走去。

  月光之下,某些花兒散發著香氣。夏侯寅拉著妻子,穿過庭院,他緊抿著薄唇,沒有開口、沒有逗留,反倒愈走愈快。

  「虎哥,等等……」她被拉著走,一時還有些跟不上,險些連腳上的繡鞋都要掉了。「虎哥,你還沒用晚膳啊!」她徒勞無功的提醒,他卻置若罔聞。

  多年以來,他們攜手經歷無數事情,她總陪伴在他身旁,見過他各種表情,熟悉他的脾氣、他對任何事的反應,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反常的模樣。

  走過庭院,穿過月洞門,不遠處就是梅園。

  夏侯寅停也不停,拉著幾乎跟不上的妻子,用最快的速度,筆直的走進梅園中的院落,一手就推開房門。

  屋內空無一人,連燭火都還未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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