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黑豹的牡丹 | 上頁 下頁
二五


  「我知道今晚黑豹不在屋裡,才潛了進來。」要突破黑家的守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至少還難不倒他。

  「你不該來的,」她太過清楚,這裡有多麼的危險。「快走。」朗日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

  「我不走。」他伸出手,拂過她柔嫩的臉龐,嫉妒不已。「為什麼你的美麗,要被黑豹享用,而不是只屬於我?」那過於親昵的接觸,讓她必須克制著,才沒有轉頭避開。

  「這是夫人的命令。」即使她不願意,卻也不能反抗,只能遵守夫人所說的每一項指示。

  朗日的眼裡,燃著憤怒。

  「所以,你就甘願為黑豹暖床?」那句話就像鞭子般,狠狠地抽在她心上。她沒有說出,她最初有多麼恐懼、多麼抗拒、多麼厭惡,說出這些話,並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她隱藏被刺傷的自尊。淡淡的回答:「金家對我們有恩。」「就算欠得再多,我們這幾年,替金家賣命也早該還清恩情了。」朗日看著她,雙手握住她的肩,將她拉得更近。「我不敢相信,夫人竟會讓你來做這種事情。」「你是怎麼發現的?」「在那場宴會上。」朗日咬牙,對黑仲明的恨意更深。「那個該死的傢伙,居然讓你穿著那麼暴露的衣服,那簡直跟撥光你沒有兩樣。」只要是夫人出席的宴會,朗日、柳羽,一定也在現場。四人相處多年,雖然她總蒙著面,但其他三人還是見過她真正的面目,雖然她的穿著打扮有了重大的改變,但是要認出她其實並不難。

  「宴會之後我就決定要來帶你走,但是卻聽見你受傷的消息,我才會拖延到你傷勢恢復,才潛進這裡。」「不,我不能走。」她慌忙搖頭。

  這幾年來她早就知道朗日對她有情義,而如今性烈如火的朗,日因為心中的私情,競做出最錯誤的判斷。

  他擰皺眉頭雙手握得更緊。

  「為什麼?」他質問。

  為什麼?

  她紊亂的心中閃過眾多理由,有的理由甚至是她不敢承認、不敢深想才剛浮現就被她匆匆推開的。

  「我一離開,就等於任務失敗,我沒有臉回去見夫人。」她對一切都歸處於任務。

  朗日卻說道:「我們不回金家。」她抬起頭來,滿臉詫異。「什麼?」「我都計劃好了。」朗日回答。「淩晨三點有一艘船,要開往美國,我已經買好了船票。我們離開上海,到國外去,再也不回來。」他盤算已久。

  這些年來,他為金家效忠,次次出生入死,從來沒有怨言。但是當他知道,夫人將他所愛的清風,送到黑仲明身邊時,嫉妒的情緒,已淹沒了他的忠誠。

  「美國?」這是她連做夢都不曾想過的事。

  「對,去美國。」朗日點頭,語氣堅定。

  「到了美國,就剩你跟我,我們能過自己的日子,再也不必為金家賣命。」金家對她,恩重如山。

  那份恩情也像是最沉重的枷鎖,牢牢綁住她。

  她被捆在枷鎖裡,已經太久太久,當有機會逃脫時,唾手可得的自由,卻教她片刻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離開金家?

  離開上海?

  再也不必出生入死,再也不必刀口舔血,再也不必為了任務,承受隨時喪命的危險。她也可以像是她時常注視著,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注視的那些平凡人般,自在的活著?

  直到這一瞬間,她才明白,自己其實是渴望的。渴望自由、渴望平凡、渴望遠離這個危險又詭譎的城市。

  她的動搖,清晰可見。

  朗日將她拉入懷中,低頭輕吻著她帶著淡淡香氣的發。「清風,跟我走。」他勸說著。「我愛你。一到了美國,我們就結婚,我發誓能給你最平穩安定的生活。」他所說的事,對她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只要點頭,只要跟他走,搭上那一艘船,從此之後,她就能自由了。等待在海的另一端的,是朗日的情意、簡單的婚姻、以及平安的日子。

  今生今世,她從未遇過比這更難抵抗的誘惑。

  這夢一般的機會,讓她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拋下恩情、拋下忠誠,離開金家、離開上海、離開黑仲明……嬌小的身子,驀得變得僵硬。

  當那雙幽暗無底的雙眸,閃過她的腦海中時,她已經無意識地伸出雙手,從朗日的懷抱中退出。

  感覺到她的退縮,朗日的臉色,逐漸變得陰沉,濃眉緊鎖。

  他伸出手來,想要抓回她。「走吧,再不走,就要遲了。」她卻躲過了,他探來的大手。

  「不,我……」她遲疑著。

  但是,她在遲疑什麼?這一點,連她自己都無法理清。愈市思索,她地心思愈亂,而藏在心中的那雙黑眸,卻愈來愈清晰。

  朗日注視著她,表情逐漸變得扭曲,再也壓抑不了,那些腐蝕他已經有數個月的強烈嫉妒。

  「你不願意走,真的只是為了任務?」他恨聲質問,狠狠抓住了她,大手勁道極強,甚至不在乎這樣會弄痛了她。

  強烈的痛楚,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沒、沒錯。」她的聲音,卻遠比她所想像,更為軟弱無力。

  為了任務。

  為了任務。

  只是為了任務。

  她反復告訴自己,留在黑仲明身邊,只是為了任務。除了任務之外,就沒有別的理由了。但是,對自由的渴望,的確讓她的忠誠動搖,而沒有了忠誠的束縛,為什麼一想起他,她就會遲疑不已。

  在任務之外,難道,還有著什麼,比忠誠更強大的束縛?

  朗日看見了她美麗的面容上,複雜困惑的表情,嫉妒的情緒,啃咬著他的理智,讓他變得野蠻而兇暴。

  「你愛上了他?!」他嚴厲的質問著。

  「沒有」她脫口回答,雖然回答得極快,但神情卻更加驚慌,像是剛剛被人窺見,一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朗日的雙手,扣得更緊,幾乎要陷入她的肩頭。「你居然愛上了他?你忘了嗎,那個男人有多麼殘忍危險?一年之前,他插進你胸口的那一刀,差點就讓你沒命——」「我沒有愛上他。」她不斷否認,心裡卻愈來愈紊亂。

  「別騙我!」朗日怒吼著。

  「我沒有。」「不論你是不是愛他,你都必須跟我走!」朗日深吸一口氣,表情猙獰,硬拉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只是,才一轉身,朗日就陡然僵住,陷入備戰狀態。

  她心裡一沉,就算沒有回頭,也猜得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能跟你走。」低沉渾厚的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不如何時,黑仲明已經進了主臥室。他站在門前,緩慢的褪去身上蒙了點點白雪的大衣,隨意把大衣丟在一旁,再慢條斯理的脫下西裝外套,黑瞳映著燈光,異樣閃亮。

  他用最淡漠的語氣,徐聲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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