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公子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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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的說,聲音卻出奇的大,震得滿桌酒菜劇烈搖晃,摔跌了滿地,連上頭的燈籠也瘋狂搖動,急著要逃出去。 男人掩住雙耳,被震得摔在地上,勉強剛爬起,又被餘波滑倒,撞得鼻青臉腫、頭昏眼花,嘗試好幾次後才順利起身,衣衫都髒了。 「我什麼都知道,但是我不會說。」 羞辱的手段讓他的恐懼淡去,覺得氣恨起來。 公子看著他,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感興趣。 不論是成魔之前還是之後,他很少遇見不對他畏懼的傢伙。 「我能讓你死。」他說。 男人哼笑一聲:「我本來就要死了。」 「喔?」 公子挑眉,拇指輕輕摩擦著中指與食指:「我能讓你死得非常、非常痛苦。」 「這我也知道。」 男人咬緊牙關:「不要緊,反正我死得很快,你的折磨有限,我只會痛一下下,很快就沒感覺了。」 「那麼。」 公子沒有退意,繼續又說:「我會去找到你留下的每個子嗣,把他們逐一殺死,讓你死得毫無意義。現在它們都還是卵吧?我會一個、一個、一個的捏破——」 男人終於崩潰,立刻變了臉色,哀嚎的大叫:「不要!」 他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孤孤單單的存活了十七個年頭,終於盼得離開,在短短的時日裡尋找伴侶,為的就是要繁衍後代。他死不足惜,畢竟是註定的,但他的子嗣卻不能受害。 他是一隻蟬。 蟬,又喚知了。 因為被這麼稱呼,所以天地間的事,就算他不想知道也不由自主,在夏季時只好厭煩的一直叫「知了」、「知了」、「知了」—— 就算這麼叫,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事,還是會溜進他耳裡。他們除了留子嗣之外,都會帶著過多的答案死去。 「那麼,我問什麼,你就得答什麼。」 公子打了個響指,要淚流滿面的蟬精抬起頭來。 「秋季已末,你是最後一隻蟬,所以知道得最多。」 他只能點頭,但是很快的又痛苦搖頭。 「我雖然知道,卻不能說。」 他只有能力知,卻沒有能力說。 公子不看蟬精,而是仔細端詳著光潤無瑕的手,用最慢的速度仔細揉撚。流露的無聲威脅,讓廂房內連空氣都不敢流動。 他磕頭如檮蒜,拚命哀求:「公子,求您放過我,我——」 一塊水晶出現在小小的眼睛前,輕輕的搖晃。裡頭的黑血晃蕩成波,唯獨那滴小小的嫣紅懸空,一動也不動。 「這是什麼?」公子只要答案。 蟬精愣住,雙眼盯著水晶,小小的眼珠隨著一會兒左、一會兒右,看得捨不得眨眼,眼淚也止住了,甚至露出求之不得的表情,用力吞了吞口水,滋潤突然乾澀的喉嚨。 「如果公子您能把那滴血給我,讓我喝下之後,我就什麼都能說了。」 他身體顫抖著,衣衫發出摩擦聲,卻不再是因為恐懼,而是無比的驚喜。 公子偏著頭,長發落在衣衫上。他慵懶的先看了看水晶,再看看蟬精,把水晶隨意扔去,半點都不在意。 蟬精誠惶誠恐的接住水晶,就怕摔破了。他握著水晶,湊到嘴邊,小心翼翼的只吞咽下紅血,沒讓黑血碰觸到嘴。 剛吞下紅潤的血,他就猛地抬頭,雙眼發直的顫動。黑髮中的白髮都脫落,生出的是更強壯的黑髮,臉上的皺紋也消失,轉眼從有些疲倦的中年,變回精神抖擻的青年。 「呼——」他歎息著,也回味著,如似銷魂。 啪! 響指聲再起。 蟬精連忙回過神來,興奮的開口:「這是神族之血。」 因為吞咽神血,他就跟同類不同,不但有了說的能力,更不用在冬季到來時死去。他將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很久,而且始終青春不老。 這是因禍得福啊! 蟬精欣喜不已,感受著神血帶來的改變。他身強體壯、氣血暢旺,能夠繁衍無數子嗣,甚至能看到蟬族之間傳說已久,卻不曾見過的降雪之景。 再也沒有族類可以嘲笑他,什麼叫夏蟲不可語冰。 公子面露訝異。 「神族?」 「是的。」 俊美的臉龐下,有不知名的東西鑽動,在俊容上一下子凸、一下子凹,景象詭異而駭人。那東西不斷從公子頭部湧出,順著頸項溜下,游走在皮與肉之間,幾乎就要裂膚而出。 「她是神族?」 「是。」 難怪她的能力遠在他之上。 許久前的記憶,此時出現在腦中,那可恨的聲音在腦中回蕩,清晰得就像是昨日才聽見。 奉神族之命,我判你流放到萬里之外,不得再歸回硯城。 驅逐他時,姑娘這麼說過。 神族。 那句話是線索,卻也誤導了他。 牽神族之命。 一直以來,他以為姑娘是奉命于神族,卻沒有料想到她本身就是神族。不論是身為責任者時或是成魔,要對抗神族都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幾乎。 他在入魔前讀過的那些書冊中曾清楚記載著,即使非常非常稀罕,卻也有神族真正被擊敗的例子。這證明他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她把夫人封印在哪裡?」 他問出最亟欲知道的問題。 蟬精張開口,欣喜的臉色乍然有些詫異。他閉嘴,再張嘴,重複了幾次,最後挫敗的放棄嘗試,不甘心的回答:「我不知道。」 原來這世上竟有他不知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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