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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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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幾個字,就讓信妖沐浴在深濃幸福中,暈陶陶的直轉,覺得就算此刻被粉碎消滅也值得了,它絕對不會有一聲抱怨—— 姑娘的下一句話,卻讓它恨不得乾脆把自己滅了。 「所以信妖,賞你吃三盒餅。」 表面上說是賞,實則是拒絕不了的命令。信妖雖然稍稍露出苦臉,但很快恢復過來,為了不讓黑龍嘲弄、為了成為姑娘最寵愛的妖、為了自圓其說,它硬擠出笑臉。嘎啦嘎啦。 嘎啦嘎啦。 它乾笑著,忍住語音不顫,大聲回答:「多謝姑娘賞賜。」 柔軟的信紙下兩端卷起,再精緻的各分手掌與五指,連指甲都清清楚楚。它雙手各抓一個餅,往嘴裡開始塞,卻偷偷黏起舌頭,大口大口咀嚼,為了表現盡責,它還多吃了兩盒。 「好吃嗎?」姑娘問。 「嗝、嗝,好、好吃!」它滿腹圓鼓的回答。 姑娘啜了一口茶,不輕不重、不冷不熱、不笑不怒的再問:「是什麼滋味的?」 信妖再度有滅了自己的念頭。 它張大嘴巴,慢慢把舌頭放下,不敢多說一個字,乖乖再埋頭苦吃,把該吃的三盒補上,速度還不敢慢下來。 黑龍冷眼旁觀,雙手環繞在胸前。他早已知道耍小花招是絕對不可行的,這女人的心眼比針眼還小。 澄淨的水眸再度落到他身上。姑娘撥弄著一條被解開的紅線,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自然而然的問:「對了,見紅愛吃甜嗎?」她就那麼順口一問。 「不知道。」 黑龍答完,才見她臉上那狡黠的淺笑,心裡暗暗一驚。他是真的不知道,否則被她覷隙一問,滾出舌尖的就會是答案。還好——還好—— 還好什麼? 他擰起眉頭,拋開被那一問挑起的煩人情緒。 「她的傷勢如何?」 姑娘又問,很感興趣,身子還微微前傾。 他有了防備,硬聲回答:「我不知道。」 「喔?」 她停了聲,連茶杯也擱下,理了一理衣裙,再慎重的坐好。 「過來,讓我看看你。」她語聲裡帶著取笑。 「要看什麼?」他警戒起來。 「當然是看你說謊的模樣啊!」 她抬起小手,衣袖遮住唇瓣,笑得好得意。原先的一本正經,都轉為少女惡作劇得逞後,難以遏止的銀鈴般輕笑。 黑龍咬緊牙關,瞪著笑倚在桌邊的小女人,知道他愈是想回避的問題,她就會愈故意去問。 如果他身上有傷,而她拿著鈍針,一針又一針的戳著傷口,還睜著無辜大眼,天真無邪的問他痛不痛、痛不痛、痛不痛?是這樣比較痛?還是那樣比較痛?他也不會訝異到哪裡去。 「想知道她的事,為什麼不去問她?」 這些問題,讓他很難不去想起那豔紅帶金的身影。現在,除了拿回鱗片之外,他不能分心。 姑娘放下衣袖,布料浮現淡淡的梅花紋,隨著光線一時花開、一時花落,落下的花瓣圍繞在四周,連飽得不能動彈的信妖都被梅花淹沒。 「因為問你比較有趣。」 她說得理所當然,像是閑來無事,戲弄堂堂龍神只是個不足一提的小嗜好。 「對了,見紅把東西給你了沒有?」 「什麼東西?」 姑娘卻笑得別有含意,故意打住不說:「算了,沒事。」 怒火充腦的黑龍,一時之間還實在想不出來有誰能比她更可惡。 大廳之外,灰衣人又捧來成堆的禮盒,隔著大老遠,恭敬的說道:「姑娘,又有禮盒送到,連先前的加總,共一百三十五盒。」 「糟糕,顧著聊天,都忘了該處理正事。」 姑娘收起微笑,雙手一拍,埋怨的指責:「都怪你,讓餅又增加了。」 是是是,怪他,都怪他! 黑龍頭上都快長出角來了。 「你要我怎麼做?」 他不想再聽這些瞎扯的廢話,直接提問。 「眼下這些,還能找辦法解決。」 她環顧那些都被咬了一小口,露出甜餡兒的餅:「但是,桃樹一天不回去,餅就會累積更多。」 梅花下的信妖勉強撐起尖頭,透過飽脹到喉嚨的餅,擠出聲音來:「我、我聽說,城裡新開了間茶鋪,蝴蝶們都說,那兒有桃花的味道,是不是先——隔、呃,先到那裡瞧瞧……」它脹得像個胖大的四角餃子。 「好。」 姑娘點頭,乾脆的吩咐:「你們一起去。」 最看對方不順眼的兩個,偏偏就被湊在一塊行動。 黑龍深深覺得這也是她算計好的刻意折磨,不論怎麼樣,就是不要讓他好過。去找回千年桃花,還要信妖跟他同行,別說是看了,他就是想起這傢伙的存在,都會心生厭惡。 吃得太撐的信妖,出了木府還拖拖拉拉的。 它先找了間醬坊,像毛巾般用力扭擰,擠出了一缸糖水,還有一缸蜂蜜,才能走動自如,不會走一步就漏一灘的糖,腳底黏黏難走路。 「呼,好撐,差點就要撐死我了。」 它變身女子,邊走邊碎碎念,姿態也如女子一般,誰都分辨不出來:「我這輩子都不會碰甜食了。」 黑龍只說了兩個字:「活該。」 信妖氣惱得臉皮薄紅,聲音又細又嬌,還雙手叉腰,忿忿不平的指責:「你不知道討姑娘歡心有多難!」 黑龍看都不看她,逕自往前走。 「我不需要知道。」他很冷淡。 「噯,你就是這樣,才不得姑娘的疼。」 女子歎了一大口氣,從刻薄的嘴裡大發慈悲的吐出秘密:「就是要討好她,她哪天開心了,說不定會提早放我們自由。」 黑龍停下腳步,終於看向身旁,雙眼睜得很大,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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