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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見紅可以拒絕藥膏,卻無法拒絕為黑龍取回鱗片的急切。她抬起頭來,不解的看看姑娘,又看看龍鱗,不知所措的看來看去,眼中流露渴望。

  「我說不給他,但沒說不給你。」

  溫柔的聲音如溫熱的蜜,流淌入耳,教人無法拒絕,連疼痛都被撫去。被燒死的舊皮裂開,露出底下完好的肌膚。

  她收下藥膏,還有珍貴的龍鱗,立刻就要走,身後卻傳來叫喚。

  「見紅。」

  她不由自主的回頭。

  姑娘坐在那兒,嘴角笑意柔柔:「好好守著他。」

  見紅的臉兒浮現嫩嫩的嬌紅,不知該怎麼回應,最後只能福了福身,捧著龍鱗飛快的離去。

  第五章 鬼畫符

  有個人名為鄭堆,在四方街廣場一角開了個攤子,備著一套桌椅,桌上擺著豔豔的朱砂、文昌筆、暗黃色的紙,以占卜凶吉、畫符去邪為業。

  鄭家三代做的都是這一行,因為符咒靈驗、百試百靈,硯城裡不知何時開始只剩鄭家這攤子,沒人再從事此業。

  到了鄭堆這代,更是出類拔萃,人與非人都敬佩。

  誰家的小娃兒,夜裡時常啼哭,怎麼哄都哄不停,家人愁白了發,個個都跟著樵悴下去。

  有天經過四方街廣場,經過鄭堆的攤子時被喚住,見他當場以筆沾朱砂,在黃紙上撇畫曲折,似字非字、似圖非圖,不收半分銀兩,只吩咐回家後,貼在床鋪底下。

  那人起初半信半疑,但不花費銀兩,加上鄭堆聲名遠播,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取一些剛炊好的米,揉得有黏性後,依言貼在床鋪下。

  當晚,小娃兒出生後,首度睡得安安穩穩,一聲啼都沒有。倒是隔壁剛搬來數月的婦人病了,整夜呻吟,雖然擾人清夢,但也令人同情。

  接連幾夜的狀況都是如此,婦人病得愈來愈厲害。

  鄰里街坊很熱心,輪流去探病,還做了滋補的藥材。一進婦人的屋裡,只見原本敞亮的窗都用被子塞起來,屋裡昏昏暗暗,婦人蓬頭垢面,整個人骨瘦如柴,像是餓了很久很久.,勸她進食,她也只喝了一兩口湯,就說喝不下,倒頭又回床上哀歎呻吟。

  以往,婦人最愛逗弄小娃兒,偶爾會抱回家玩,或者睡個午覺,相處得很是親昵。為了勸慰婦人,讓她能有好胃口,小娃兒的娘煮了一鍋雞湯,抱著白嫩嫩、軟胖胖的小娃兒過去。

  才剛踏進鄰家,原先病懨懨的婦人聽見小娃兒的聲音,就能坐起來,雙眼閃著光亮,痩得皮包骨的雙手將小娃兒抱過去,當寶貝似的摟在懷裡。

  小娃兒的娘轉身想盛一碗雞湯,但蓋子才剛打開,就聽到孩子尖利的哭叫,像是被大大的咬掉一口似的。

  回頭看去,只見婦人伸出又紅又長的舌,像舔著糖人似的,滋味無窮的舔著小娃兒的臉,每舔一下就發出滋潤的口水聲。小娃兒大哭大叫,扭動著胖身子要逃,卻被抱得牢牢的,根本動彈不得。

  小娃兒的娘大驚失色,沖上去搶了孩子,轉身就跑。

  「給我!」

  身後吼聲大作,伴隨濃濃腥風。

  護子心切的少婦強撐著沒被腥風吹倒,更忍著沒吐出來,急忙奔回家裡,還聽得見腳步聲,急忙把門關上,抱著小娃兒躲到床上,蓋著被子直發抖。

  砰!

  大門被踹開,婦人目訾盡裂,眼角流出血,大大的舌頭在空氣中收縮擺蕩,代替了嗅覺,且更加靈敏,踏著大步直直往床鋪走去。

  少婦嚇得直抖,只覺得腥味愈來愈濃,眼下丈夫不在,又無處可逃,恐懼得不知如何是好。

  披頭散髮的婦人終於來到床邊,嗤嗤嗤的笑著,口水像泉水般湧出,走過的地都濕黏黏的。她用舌頭掀開被子甩開,大得占去臉一半的眼睛直盯著小娃兒瞧。

  說也奇怪,小娃兒回到家後就止了哭啼,這會兒坐在床上,非但沒有哭,還坐得好好的,噘嘴直盯著對方瞧,一副氣鼓鼓的模樣,比娘親勇敢得多。

  婦人的血盆大口裡滿是尖牙,餓得舌頭直顫,枯槁的雙手伸向床鋪——

  滋!

  豔紅的火焰如初生的芽,燒灼惡意的雙手,還延著手腕攀爬,所經之處都留下深深烙痕,腐肉烤焦的味道教人聞著就想吐。

  婦人大聲慘叫,恨恨的盤桓在床邊,蹲低身子在床下搜尋,看見那張符咒。

  起初婦人咬著牙,露出不情願的神情,轉身往外走了幾步。

  但還沒走到門口,那張醜惡的臉又轉過來,貪圖小娃兒的陽氣,徹底豁出去,整個人撲身向床。

  火焰竄燒,豔若紅蓮,密密麻麻、分不清是字或是圖的紅痕,很快爬滿婦人全身,烙痕愈燒愈深、愈燒愈大,像繩索般纏勒得愈來愈緊,直到最後婦人連慘叫都發不出來,被勒得灰飛煙滅。

  紅繩落地之後,就化為朱砂粉末。

  少婦等到丈夫回家,才把驚險的事情說了。丈夫彎腰去看床下,發現只剩一張黃紙,符咒都不見了。

  這類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硯城裡,人與非人各自營生,偶爾出現不安分的事情,雖沒大到必須去木府求姑娘,卻又鬧得不得安寧。口耳相傳之下,鄭堆之名不脛而走。

  不論是人或非人,見到他都禮遇三分,畢竟誰都不知道何時會需要他的符咒相助,先打好關係總不吃虧。

  只要他出現,人人迎面都是笑臉,一個喊得比一個大聲。

  「鄭大師好!」

  「大師,吃過早飯了嗎?」

  「大師,謝謝您的符,我墳上的祭品再沒人偷吃了。」

  「大師啊,請摸摸我孫兒,讓他沾沾您的福。」

  攤子擺好後,有來求符咒的、有來問卦的,也有受幫助的人心懷感恩,特地送來鮮蔬水果臘肉乾等等。從開攤到收攤,人潮始終絡繹不絕。

  來求符咒的事件五花八門,諸如婆媳不和、兄弟鬩牆、鄰里相爭到新宅安居、惡鬼侵人、惡人欺鬼,只要他拿筆沾朱砂,在黃紙上揮毫,一符就能息事寧人、消災解厄。

  年月久了,鄭堆的攤子成了四方街廣場的一景,來硯城裡買賣的商賈也對他印象深刻,離去時紛紛買符咒,保佑一路安全到家,不會遇到什麼小妖小魔、小鬼小人來找麻煩。

  某一日,鄭堆卻沒出現,攤子也沒擺上。

  人們心裡納悶,鄰近商家偶爾也探頭,察看鄭堆來了沒有,但一整天過去,來求符咒的人失望而歸,送禮的人伶著禮物又回去了。

  如此持續了三日,才有消息傳出,原來鄭堆吃雞肉時被骨頭噎著,一時喘不過氣來,就此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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