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公子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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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不客氣的問道。整座硯城裡,也就唯獨他一人敢大膽的用如此口氣、如此詞句,稱呼木府的主人。 女子嫣然一笑。 「公子就在大廳裡。」 大廳之內滿是書冊,散落在桌上、椅上,還有地上。 身穿白袍的男人,容貌俊逸非凡,一手撐著下顎,一手握著書冊,雙目在字裡行間遊走,姿態輕鬆愜意。散落的書冊上寫滿不同的文字,有的扭曲如蛇、有的斑斑點點,有的甚至完全空白。 當女子的繡鞋踏入廳內之前,公子慵懶的揚手輕揮,所有書冊瞬間消失無蹤。他抬起頭來,眼裡嘴角盡是深情,溫潤如玉的手伸向她,用最珍惜的姿勢等待她走來。他眼裡只有她,容不下其他。 軟嫩的小手滑入他的掌心,兩人雙手交握。 「曬得熱了?」他輕聲問,撫著指下的花容月貌。 「還好。」她淺笑。 公子抬起頭來,往廳外望了一眼,陽光就羞愧的黯淡下來,為了曬熱夫人而深深愧疚。 「雷剛說,外頭有少婦跪哭許久,我卻沒聽見。」 她望著丈夫,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無限依戀。 「是我設下封印,不讓外頭的聲音騷擾你繡花的興致。」 她咬著唇,無奈歎息:「你太過疼寵我了。」 成親至今,他總事事以她為先,延宕過不少事情,類似的情狀已經發生過不知多少回。 「不。」 公子斂起笑容,認真的注視:「不論怎麼疼你、怎麼寵你,對我而言永遠都不夠。」 他的掌心幻化出一朵紅豔的茶花,仔細簪在她的發上。 如此親昵的話語,他總也說不膩,她聽得羞怯不已,粉臉比發上的茶花更紅。只是想到還有旁人在場,她羞得更厲害,嬌小的身軀不敢再依偎著他。 「我已經讓僕人領少婦過來了。」她轉移話題,甚至還想退開,小手卻被握住不放,難以脫身。 公子望向站在一旁不識趣的雷剛:「要不是你曾經救過她,我早就把你給殺了。」 這句話聽不出是真是假。 雷剛忤著不動,沒將威脅當一回事,冷哼了一聲:「等你把事情處理好,我立刻走人,行了吧?」 公子還未回答,夫人已急忙搖頭。 「不行,你別急著走,妹妹知道肯定會傷心的。」她朝著站在大廳側門外,恭敬垂首的奴僕說道:「快去把妹妹找來。」 奴僕福了福身,無聲無息的離去,一會兒之後,就領來一位素衣少女。 望見雷剛的身影,少女未語先笑,粉嫩的唇輕啟,正要說話的時候,嘶啞的哭聲傳來,那哭聲如似撕心裂肺,聽者無不心頭發疼,就連盛開的花朵都會為之凋謝。 也不知是敬畏,或是在石牌坊外頭已經跪得雙腳發軟,難以支撐身體,少婦一進大廳就跪下來,緊抱懷裡的布包,哀切的哭泣著。 善良的夫人聽見如此悲傷的哭聲,雙目淚光盈盈,幾滴淚珠滾落雙頰,落進丈夫的手心。 公子臉色一沉,冷聲下令:「別哭了。」 哭聲驟然止息,少婦抽噎著,滾滾淚水都反溢回體內,讓她因曝曬而乾渴的身體得到了滋潤。 「你為什麼在外頭哭泣?」冷淡的聲音,彷佛從至高無上處傳來。 少婦跪得更低,畏懼得不敢抬頭。 「為了求公子,救我丈夫一命。」 「你丈夫在哪裡?」 少婦先是用顫抖的手掀開懷中的布包,接著高舉雙手,懇求硯城內外不論人與非人都敬畏不已的公子,能夠慷慨的施捨片刻注意,換取她丈夫的一線生機。 被小心舉起的,是一顆人頭。 伍郎的頭。 沒有手、沒有腳、沒有身軀,僅僅剩下一顆人頭。 人頭雙眼未閉,盈滿淚水的眼珠慌亂轉動,竟還能開口哀求,聲音清清楚楚:「求公子救命!求公子救命啊」 夫人訝異低呼,難以置信的看著那顆還活著的人頭。 「別怕。」 公子低語,安撫妻子後,才緩步上前,雙手背負在後,繞著那顆人頭走了一圈。只見那雙眼珠也跟著移動,只差沒跟著轉到後頭去。 「你其他的部分到哪裡去了?」公子問道。 睜得大大的眼睛落下淚來。 「都、都在夢裡被吃了。」 伍郎钜細靡遺的說起夢裡的追逐,直到第七日時,魘在夢裡咬斷他的左手臂後,他就不敢入睡,灌了一壺又一壺的濃茶,勉強支撐了三個晝夜,才不小心打了個盹,魘就再咬去他的右手臂。 從娘家返回的妻子看見丈夫兩袖空蕩,雙臂斷處都不見血,也沒喊一聲疼,嚇得手腳發軟,差點把兒子摔落在地上。 她連忙奔出門去,向鄰居們求救,等到領著鄰居回來時,伍郎的左腿也不見了。人人驚愕不已,直說這狀況不論求神問佛怕都沒用,只能去求公子。 大夥兒趕緊拆下門板,把伍郎放在上頭,急匆匆的走街竄巷。途中伍郎縱然驚恐,卻仍不堪困意,打了一次的盹兒,右腳就不見了,眾人怕他再睡,沿途拚命的打他臉頰,在他耳邊大喊大叫。 好不容易來到木府的石牌坊前,伍郎的妻子跪著哀求,一聲又一聲的叫喚,木府裡卻始終沒有動靜。 才稍稍不注意,伍郎又睡去,醒來身軀都消失,只剩一顆頭,嘴巴張得大大的,驚恐到極點的喊叫。 妻子痛哭失聲,哭喊得更大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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