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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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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醒的伍郎喘息不已,全身汗出如漿,雙腿酸痛,含糊的回答:「只是做了個惡夢。」 「你最近幾日,夜裡總是作惡夢。」 妻子睡音濃濃,含糊的說著,困意淹沒她,呼吸再度變得深沉而規律。 伍郎在床榻上顫抖,不敢再睡。 這已經是第六日了。 從歸來的那夜起,被這樣的惡夢夜夜都來糾纏。他一夜一夜的被追逐,睡眠不能讓他放鬆,反倒讓他驚恐,為了奔逃而耗費體力,使得他白畫時倦怠不已,接連算錯好幾筆賬,損失不少銀兩。 他懼怕夜晚降臨,幾度忍著不睡,卻又不知不覺陷入夢境。惡夢太真實,他的腳底甚至長了水泡,雙腿僵硬如木。 連日的惡夢,更連累到妻兒,擾得他們也不能好好休憩。妻子的臉色愈來愈憔悴,兒子在半夜驚醒,哭鬧抽噎不停,原本已經能牙牙學語,語音不清的喊爹喚娘,這幾日卻變得沉默,不論怎麼逗弄,都一字不吭,只會放聲大哭。 為了讓妻兒能睡幾日好覺,他把妻兒送回娘家,獨自迎接第七個夜晚。 一如前幾日,惡夢再現。 這次,伍郎用盡所有的力氣,在深夜裡奔逃。 腳底的水泡磨破,滲出的血濡濕鞋襪,他忍著疼痛,氣喘吁吁的跑著,一心一意在熟悉的夜路上飛奔。 只要到家就好了。只要到家就好了。只要到家就好了。 他在心中默念著,終於跑過百子橋。往前經過鄰居家門,再繞過街角,就能看見家門口熟悉的燈籠;一旦到達燈籠下,身後詭異的追逐就會停止,他就會安全的醒來—— 眼前的景況,驀地讓他驚駭止步。 家門前該是亮著的燈籠,竟黯淡無光。 伍郎赫然想起,燈籠是妻子點上的,而白晝的時候,是他親自送妻兒回娘家。今夜,沒人為他點亮燈籠。 他邁開步伐,踉蹌的來到家門前,急著要推門屋,門扉卻動也不動,牢牢緊閉。倏地,一隻冷涼的手搭上他的肩。 「終於追上你了。」陌生的聲音愉悅的說道。 伍郎連呼吸都停了,膽顫心驚的慢慢轉頭,順著肩上的手看去。 那是一個陌生人,正咧嘴笑著。 「我是魔。」 那人說著,笑容愈咧愈大,露出嘴內尖銳的牙,在昏暗的夜裡,那些牙更顯得怵目驚心。 魘輕鬆從容的稍稍靠近,雙眼帶笑的俯身,瞬間就咬斷伍郎的左手臂,津津有味的喝著血、吃著肉、啃著骨,含糊的直說好吃好吃。 伍郎看得目瞪口呆,被咬斷的地方卻絲毫不覺得痛,是啊,只是夢,一個惡夢而已,他當然不該覺得痛—— 他在這時醒了過來。 窗外,天色已經濛濛亮,偌大的床鋪上只有他獨自一人。 真是個駭人的夢啊! 他擦擦額上的冷汗,本能的伸手去摸摸左手臂,卻只摸到空蕩蕩的袖子。恐懼湧上喉間,他顫抖不已的拉開衣衫。 只見左肩以下,睡前明明還完好的手臂,竟然消失不見,左肩的斷處渾圓,看不見傷口,更看不見半滴血,就像那只左手臂從來就不曾存在。「啊——」 朦朧的晨光裡,伍郎的哭嚎聲響遍整座硯城。 硯城,位於終年不化的雪山之下,因城型似硯,故稱為硯城。 硯城之中,有座木府。 木府的主人,就是硯城的主人。 歷代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輕,也都沒有姓名,若是男人,就稱為公子,若是女人,就稱為姑娘。城內外若是遇上難解的事,只要來求木府的主人,沒有不能解決的。 陽光明媚的午後,木府的一座庭院裡,鳥語花香。 茶花盛開,努力展現最美的姿態,讓坐在花凳上溫柔婉約的女子,一針針的在 絹布上繡出栩栩如生的花樣。紅的花、綠的葉,襯托得恰到好處。 樹蔭為她遮擋陽光,讓她所坐的角落溫度涼爽宜人,既能清楚的剌繡,又不會曬得過熱。 她衣衫雅致,不顯奢華,肌膚柔潤如玉,柳眉彎彎,雙眸像最美的夢,發間的金流蘇輕輕晃動,不敢驚擾她的專注。 奴僕偶爾上前,為她斟換瓷杯裡的香茗,小心的注意茶溫,不敢太燙,也不敢太涼,伺候得無微不至。 就在第三朵茶花即將剌繡完成時,一個高大健壯、皮膚黝黑的男人,逕自闖入庭院,瞧見她靜靜刺繡時,濃眉不由得擰起。 「外頭都鬧得不行了,你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繡花。」 他強壯的雙臂環在胸前,語帶不悅,但沒有指責。 繡針停頓,女子抬起頭來,聲音婉轉:「外頭怎麼了?」她問。 「有個少婦在石牌坊前跪著哭求幾個時辰,雙眼都快哭出血,僕人們卻還是不讓她進來。」 察覺她真的沒聽見,男人的雙眉擰得更緊。 女子款款起身,輕歎一聲,吩咐一旁的奴僕:「快把那少婦帶進來,領到大廳去。」 「但是——」奴僕遲疑著。 「別擔心,你是照我的吩咐去做,不會受到責罰。」女子輕聲細語,露出令人安心的淺淺笑容。 奴僕這才不再躊躇,轉身往外頭走去。 「那傢伙在哪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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