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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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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的呼喚聲,她全都聽不見,走得愈來愈快,紅潤的臉兒有藏不住的欣喜,根本沒有想到,思念的人竟會來到這兒。他是跟著她來的嗎? 「快點來。」他溫柔的聲音裡,有著焦急。 梅纓加快腳步,想也不想的闖進一叢茂密的杜鵑花,嬌小的身影繼續往花叢裡走去,背影從最初的清晰,而後背枝葉覆蓋,逐漸變得朦朧,最後就像被花叢吞沒般消失。 起初,同伴們還以為她是為了躲避盤問,故意跑去躲起來。 直到她們休息夠了,背起籮筐預備下山,不論怎麼喊叫,都不見她出現時,才逐漸驚慌起來。 當天色變得昏黃,她們才放棄呼喚與尋找,儘快趕下山。因為夜晚的山林太危險,她們不敢留下,只能相互安慰,或許回到城裡,就會發現梅纓早已到家,失蹤只是故意作弄她們。 偏偏事與願違。 回到硯城後,她們才確定—— 梅纓真的失蹤了。 梅家的人陷入悲傷。 梅纓剛失蹤的前幾天,梅家老爹跟左鄰右舍也曾進山四處搜索過,山上從早晨到黃昏,都回蕩著少女的名字。 他們知道失蹤的梅纓該是凶多吉少,畢竟每年被山吞噬的人,並不在少數,山裡看似溫和,其實殘酷,在山裡隨時可能出意外。 幾日之後,梅家終於放棄,接受大家的安慰,決定縱然找不到屍首,也要替梅纓辦一場喪禮,免得她變成孤魂野鬼。 家人含淚籌備,取出她最愛的幾件衣裳,跟日常使用的東西,還有縫製已久,卻再也用不上的嫁衣,還添購鞋子,以及幾件純銀的首飾。 鄰居裡較有地位的,特地去請火葬師通融。 少女們用菇菌的所得,買來的最好的胭脂水粉,哭泣著擱在嫁衣旁。 當悲戚的人們,預備將這些東西合力搬去火葬場時,失蹤的梅纓卻從大門走進來。 當她臉色蒼白,腳步緩慢,神情困惑,詫異的看著屋內哭泣的人們。 「發生了什麼事?」她茫然的問。 室內陷入沉寂。 人們驚愕的看著梅纓慢吞吞走到床邊,翻看著首飾跟新鞋,再拿起裝著水粉的瓷盒,慢條斯理的打開,低頭聞了聞味道,皺眉說道:「怎麼買了百合花的?我喜歡的是玫瑰花香。」 直到說出這句話,大家才驚醒過來,確定她有影子,不是鬼魂之後,全都轉悲為喜,慶賀她沒有死去,雖然看起來虛弱了點,倒是還能好端端的走回家。 少女們更是一擁而上,抱著梅纓喜極而泣,嗚咽的責備,她的失蹤害得眾人以淚洗面、寢室難安。 「我在山裡被老虎吞了。」 梅纓虛弱的說明,坐在床邊。陽光透窗灑下,落在她的衣裳上、肌膚上,讓人民清楚看到,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你是撞到腦袋了吧?」 梅家老媽擦乾淚痕,坐到女兒身邊,伸手摸索著。 「來,告訴娘,有哪裡在疼?」 「我說的是真的。」梅纓強調,環顧屋內眾人,露出淺淺的微笑,神情已不是少女,而是個少婦。 「你是怎麼回來的?」有人問。 她好整以暇的回答。 「我在老虎的肚子裡,跟榮欽成親半年,因為懷孕了,所以趁老虎睡覺的時候逃回來。」 所有人都以為,她大概是被嚇著才會胡言亂語,但仔細一看她的確小腹微凸,在場有產婆摸了摸她的小腹,確認她的確懷孕數月。 雖說如此,那也只能證實她懷了身孕。 氣氛變得尷尬,人們陸續告辭,出了梅家大門後,才議論紛紛,說梅家女兒是未婚先孕,才故意失蹤,躲起來等喪禮快進行了,才回家裝瘋賣傻。 醜聞的傳播,比奔馳的馬更快,第二天就連茶館裡都有人爭議著,這件事到底是真,還是假。 至於梅纓所說的榮欽,倒是真有其人,是城南榮家的兒子,兩人年紀相近,但榮欽在下著春雨的早上,出門後就一去不回,至今沒有音訊。 頑固的梅家老爹,覺得面子都丟盡了,對女兒咒駡不已,還將她趕家門,嚴令她不能再回來。 好在,鄰居從小看梅纓長大,捨不得她流落街頭,就將她收留在家裡,梅家老媽也時常偷偷過來。 但每次有人出言責備,她都堅持沒說謊。 朋友來探望時,她還會主動說起,在老虎肚子裡發生的事,從她與榮欽相遇,然後成親,甚至婚後住的屋子,佈置得多麼溫馨,只可惜老虎的肚子裡照不到太陽,所以只能點燈籠云云。 她說得言之鑿鑿,就算不同的人去問,話裡也沒有破綻。 兩個月後的某天,梅纓做了個夢。 夢裡,她聽見丈夫的呼喚:「梅纓!」 榮欽叫喚著,身上穿的是兩人剛新婚時,她縫的青色布衣。他在月夜下奔逃,滿臉恐懼,還不斷的回頭看,注視黑暗裡的動靜。 她又驚又喜,急切的跑過去,用雙手緊緊抱住丈夫,感覺到他被汗水浸濕的衣衫,還有發熱的肌膚。 「你終於逃出來了。」 「不是,我是被吐出來的。」他激動的緊抱妻子,眼眶濕潤。 柔和的月光下,她淚眼朦朧的仰起臉來,用手撫摸丈夫的輪廓,覺得像是跟他分開有十年那麼久了。 「你為什麼不早點逃出來?」她問道。 榮欽握住她的手,無限深情。 「自從你逃走後,老虎被拔去舌頭,睡覺時嘴巴都會被縫住,再也沒人能逃出去。」 他深深思念著她,卻無處可逃,只能每日擔憂。 「好了,先別再說,我們必須快點跑。」 他牽著她的手,再度奔跑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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