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姑娘 | 上頁 下頁


  灰衣人說道,制止蔣生上前。

  「姑娘正在說話。」

  亭子裡只有那個女人,跟那盆梅花。

  她在跟誰說話?

  莫名的氣氛,壓得蔣生喘不過氣來,他雖然困惑,卻不敢發問。但等著等著,劇痛再度來襲,當那常駐他腦中不知名的東西,張口猛地咬住他的腦子時,他發出一聲尖嘯,像是裸身走進雪山的人,全身劇烈顫抖著。

  脆脆的嗓音停了,四周也安靜下來,只剩下尖嘯聲在府裡回蕩。

  當蔣生回過神來時,亭子桌上的那盆梅花,已經不見了。半躺在軟榻上的女人,用一雙澄亮的眼睛,靜靜看著他。

  「進來。」她說。

  蔣生半跪半爬進了亭子,跪在她面前。他是個閱歷豐富的男人,但是眼前這個年輕看似只有他一半的女人,卻又著奇妙的力量,教他打從心裡臣服,不敢抬起頭來。

  「你就是那個,在外頭哭叫的人?」

  蔣生畏縮的點頭。

  「聽他們說,你吵得城裡的嬰兒都嚇得啼哭。」她輕聲說。「這麼暖和的日子,不該這麼吵。」

  脆脆的嗓音裡,沒有帶著任何責備,就像是一個老師,正在教導年紀尚小的學生般,很有耐心的說道。

  蔣生的心裡卻驀地湧起無窮的自責。心地奸險,無惡不作的他,竟然慚愧的流下眼淚,像個孩子般哭著道歉,覺得干擾了春日的寧靜,是他這一輩子所做的,最最不該的一件事。

  姑娘又問:「你為什麼這麼吵呢?」

  蔣生膽怯的趴在地上,說出原因。

  「因為我頭痛。」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

  「生病了嗎?」

  蔣生點頭。

  「既然是生病了,就該去看大夫。」她又像是教孩子般說道。

  「看過了。但是,大夫們都束手無策。」

  蔣生聲音很小,怕自己的回答,會褻瀆了她的聽覺。

  「求求姑娘,救我一命。」

  他鼓起勇氣,磕頭哀求著。

  姑娘卻說:「我不會治病。」

  蔣生全身發冷,還是不斷磕頭。

  「求求姑娘!求求姑娘!求求姑娘!」他持續懇求,抓住這一線生機,不肯放棄。

  姑娘靜靜的看著他,白嫩的小手,把玩著腰間掛著的一塊翠玉荷葉掛件。那塊翠玉雕成的荷葉,被她撫著撫著,愈來愈翠綠,還墜下了無數滴,前幾日才從天際承接而來的春雨。

  然後,她把翠玉往亭子外一丟。

  翠玉落進池子裡,生出了一葉又一葉鮮翠的荷葉,在耀眼的春光下,綠得嬌嫩可人。

  當荷葉佈滿水池時,姑娘站了起來,對蔣生說:「好吧,就讓左手香來醫治你的病。」

  左手香,是一種藥,也是一種毒。

  多年生草本,帶有特殊的香氣,味苦而辛。

  蔣生被帶到一棟屋子的大廳裡,春陽透過花窗灑入,篩碎在石磚上。姑娘坐在木椅上,喝著僕人端來的一盞茶,茶色嫣紅,香味撲鼻。姑娘吩咐,也給蔣生嘗一些,那種醉人的香氣,竟是他從未嘗過的。

  灰衣人無聲無息的上前,福身通報。

  「姑娘,左手香到了。」

  姑娘點了點頭。

  蔣生原本以為,送進來的該是以左手香熬好的藥汁。但,左手香雖能消炎、清熱、解讀、散瘀,對他的頭痛又有什麼幫助?如果只是一味藥,就能解他的頭痛,那麼城裡的大夫們,難道就做不到?

  他滿腹疑惑,卻不敢發問。這個宅子,以及這個女人,都有著奇異的力量,讓他感受到卑微。

  左手香進了大廳。

  那不是一株草,不是一碗藥,而是一個女人。

  女人纖腰,膚色白中透青,長發黑得近乎墨綠。她雙眼全盲,被一個中年男人攙扶著,走到廳前來。

  「這裡有個男人,說是長年頭痛,困擾不已,所以我請你過來,替他瞧一瞧。」姑娘說道,小手輕揮,灰衣人立刻送上椅子,讓中年男人伺候著,讓左手香坐下。

  清麗的臉龐睜著盲眼,不用旁人告知,就能轉向蔣生的方向。

  她伸出手來。

  潤得有如白玉的手,白裡透紅,掌心軟嫩,五指修長,指甲是淡淡的粉紅色。她的手美得不可思議。

  蔣生看著那只手,著迷得癡了。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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