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姑娘 | 上頁 下頁


  「每年都會。」

  花兒貼進連雲的懷裡,啜泣顫抖著。嫩綠的藤蔓再度生長,以蓬勃的速度,一圈又一圈,包圍了兩個人,無數鮮花綻放,遮住兩人的身影,直到旁人什麼也看不見。

  過了好一會兒,當兩人分開,一圈站起來的時候,鮮花才紛紛落了下來。

  花兒羞紅著臉,牽握著連雲的手,依依不捨的交代。「明年的今天,你一定要再回來。」

  連雲允諾。

  「我會的。」

  兩人輕聲細語,濃情蜜意了好一會兒,直到日光漸漸偏西,姑娘才輕聲催促著。

  「我們得趕在日落前回到硯城。」她提醒。

  花兒無奈的點頭,又靠在連雲耳畔,低語了幾句話,才鬆開他的雙手。從她眼裡落下的淚,變成一陣細雨。

  雨水洗去了杉木森林的花粉迷霧,滋潤了水潭旁的桃樹精,也澆灌了一望無際的油菜花田,無數黃澄澄的小花,再度盛開。

  連雲雖然不舍,卻也只能在催促下,轉身走向渡船。

  直到情郎的身影,消失在濃濃的霧海中,花兒才心甘情願的恢復成一塊磚。跟先前不同的,是磚上的字痕,已從原本的黑色,變成了如少女臉頰般的酡紅。

  姑娘用隨身的錦帕,小心的包起石磚,捧在懷裡頭。膚色黝黑的男人,駕馭著棗紅大馬,趕在日落之前,回到了硯城的識字磚前。

  在日光消失的前一刻,那塊磚終於回到牆上。當姑娘的手指輕輕撫過,石磚與牆之間的縫隙就消失不見,像是從來不曾分開過。

  姑娘退開一步,終於松了一口氣。

  膚色黝黑的男人站在她的身後,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悄悄問她:「如果那個男人不守信用呢?」

  「那就非得再忙上一場不可了。」她悄聲回答。

  男人發出一聲輕笑,然後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嫣然一笑,再度將小手伸給他。

  入夜了,花香漸濃。

  硯城裡的每朵花都開了!

  貳、左手香

  春日最暖的那一天,蔣生病得再也忍不住了。

  他長年患有頭痛的毛病。第一次發作的那個晚上,他殺了合夥人,取得硯城裡第一商號,滿手的血還沒涼,他就得意的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腦子深處似乎閃過類似針刺的痛。

  蔣生並不在意,身為硯城第一商號的掌櫃,他有太多事情要忙。他不擇手段,生意蒸蒸日上,錢財滾滾而來。

  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每做一件惡事,腦中的疼痛,就愈來愈劇烈。

  當他成為硯城裡最有錢的人時,那種疼痛,已經像是有人,正一口一口啃咬著他的腦。

  他無法吃、無法睡,當劇痛來襲時,就像狼一般嚎叫,英俊的臉龐變得猙獰蒼白,嘴角還流著涎,在地上不斷打滾。

  城裡所有的大夫,全都來看過了,每個人卻都說,他沒病。

  「庸醫!庸醫!全都是庸醫!」

  他怒吼著,差點掐死一個大夫,直到更劇烈的疼痛,逼得他不得不鬆手,倒地抽搐。

  那些買來、搶來、搜刮來的珍貴草藥,熬出深褐色的藥汁,藥渣堆在角落,漸漸成了一座小山,他的病情卻還是不見起色。

  終於,一個莫可奈何的大夫說了:「你要是去木府,求求姑娘,或許還有救。」

  春日最暖的那天,蔣生就跌跌撞撞的,來到木府的石牌坊前,跪在大門前,不斷的磕頭懇求,還因為劇痛,而發出駭人的嚎叫聲。他的衣服反復著被冷汗浸濕,卻又被春陽曬乾。

  四周人來人往,也有不少人聚集,在一旁看著。

  過了午時,木府裡才走出一個灰衣人。

  「姑娘讓你進府。」

  灰衣人面無表情的說,眉目像紙剪的人那麼硬,雙眼眨也不眨一下。

  蔣生顫抖著起身,擦乾嘴角,跟著灰衣人走進木府。

  木府是城裡最大的建築,就算是登上硯城外的雪山頂,回頭下望,也能看見木府的樓臺亭榭。府裡的房間,多得數都數不盡,還有一棟巨大的樓房,收藏著所有房間的鑰匙。

  木府的主人,就是硯城的主人。

  歷任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輕,也都沒有姓名。若是男人,就稱為公子;若是女人,就稱為姑娘。城內外若是遇上難解的事,就得來求木府的主人。

  如今的木府的主人,是三年前才出現的。據說,她是第一個誕生在外地的繼承者。

  蔣生雖然在硯城裡生活了三十年,卻還是頭一回踏進木府。

  灰衣人領著他,穿過一棟又一棟的樓房,走過一段又一段的長廊,中途還停下來,等著他劇痛發作了兩次,最後才走到一座臨著水池的亭子前。

  亭子裡有張軟榻,有個女人半躺在榻上,面前有著一盆,半是白梅、半是紅梅的盆栽。梅樹雖矮,但幹粗枝茂,盆中還有翠色青苔,簡直就像是野地的一棵梅樹被縮小了,栽進瓦盆中。

  軟榻上的女人,比蔣生想像中年輕,甚至帶著一分稚氣,連嗓音聽來都是脆脆的。

  「在這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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