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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他總是笑笑的回問,手卻不肯停下來,繼續寫著。

  關靖的意志,如鋼似鐵,是出了名的堅決,還沒來到他身邊前,她早就聽說過了,但是親眼目睹後,她體會得更清楚。

  只是靠她的苦勸,顯然分量還不夠。

  於是,沉香去找韓良。

  韓良就坐在大廳裡,依然是一身玄衣,發色倒是更灰了些,接近白了。他桌前有幾個陌生人,正在與他議事。

  看見她出現,他打發那些人都先離開了,才離開榻上,走到她面前。

  「沉香姑娘,你找我有事?」

  「是。」

  「什麼事?」

  他爽快而直接,她也懶得客套。

  「我需要你去勸關靖,暫時停筆,休息一些日子。」她不知道需要多久,可能五天、十天、一個月,或更久。

  「為什麼?」他保持著木然的神情,淡然問道。

  沉香深吸口氣,直接告訴韓良。「再這麼下去,你的主公雙眼就要瞎了,他需要休息。」

  「不,他不能休息。」

  她愣住了,原本還以為韓良聽了,就會同意幫忙,立刻去勸說關靖,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否決,她要讓關靖休息的要求。

  「韓良,我不是嚇唬你的,他已經看不清,眼前一尺之外的事物,情況不能再惡化,否則,他的眼睛就再也救不回……」

  韓良冷然,直瞅著她。

  「主公的視力,是因為你的毒,才損傷的,不是嗎?」

  沉香臉兒刷白,心頭一緊。

  「是,是因為我。」她沒有否認。

  「既是如此,你何必替主公憂心?」說著,他轉過身去,就要回返榻上,去處理堆積如山的公事。

  她急了。

  「韓良,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就這麼瞎了眼?」

  韓良停住腳步,轉回身來。

  「我願意嗎?我不願意。」

  他朝著她走來,一步又一步,直逼到她眼前。「可是,我不願意,又能怎麼樣?你來的那一天,主公就該殺了你,但是他卻留下你。留下你,是他的決定,即使換來今日的後患,也是他咎由自取。」

  她握緊雙拳,緊盯著韓良,恨恨提醒。「他要是瞎了、死了,那麼治國大策,還能進行嗎?」

  他烏黑的眼裡,浮現一抹傷痛。

  「能,當然能。」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她的心,像是被人掐住。

  「人不能長久,治國大策卻能。」

  韓良徐緩的說著。「這十幾年來,主公在各地廣納人才,將有志有才的人,招為親信,磨練教習幾年,再送到各處為官。即使他不在了,只要有治國之策,我們這些人,就能遵循而行。」

  韓良說的每句話,都像是無形的鞭子,抽打在她的心上。

  「主公不能休息。」他看著她,坦白直言。「關靖可以不在,但是治國大策,不能沒有。」

  她震驚的瞪著,眼前面無表情的男人。

  「即使他再寫下去,就會瞎了,也一樣嗎?」

  「是。」韓良冷著臉,心痛但堅決的回答。「我們沒有時間了。就是死,主公也得寫完!」

  淚,幾乎要落了下來。「韓良,他真的會寫到死的!」

  「我知道。」

  沉香的臉兒更白,聲音轉為低微。

  「我以為,你是效忠他的。」

  韓良咬牙,低下臉來,靠在她耳邊說:「你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提防著你嗎?」

  「不知道。」

  「因為,我也是北國人。」

  她倒抽了一口氣,僵硬的聽著,韓良繼續說:「可是,因為他的信念,我因此信他、服他、忠他,我願為那個信念捨身,就跟他一樣。」

  她心頭一沉,不自覺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韓良的聲音,鑽入她的耳中,一句一句,都是指控。

  「董沉香,要不是你的『婦人心』,傷了主公的身,他就能登上皇位的。可惜……」他直起身來,緩聲說道:「良木有傷,也要傾倒。」

  她眼中的淚,終於奪眶而出。

  「你是他的傷、他的病,我無法殺了你,只能認命。」

  他一臉木然,聲音極為沙啞,眼中滿是悲慟。

  「你要是有心,就保主公的性命吧,沒有寫完,他是不會停手的,我更不會去勸。因為,勸了也沒用的。」

  她淚眼盈眶,突然知道,韓良肯定早就去勸過了。所以,他才會知道。

  勸了,也是沒用的。

  六月時節,該是豔陽高照、暑氣逼人。

  但是,這幾日來,鳳城內外卻有異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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