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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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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一垮,不出三年,便會有多國來攻,運氣好的話,少則三、五國,運氣不好,多則十幾國。」所以,他清清楚楚的告訴她。「到時候,南北兩國,都會成為海外列強爭食的嘴邊肉,戰爭還能少嗎?到時候死的人,何止數十萬?受害的人,更不可能只有兩、三代。」 慘況,將難以想像。 更慘的是,只有他跟極少數的人,預見了這個未來。 聽見關靖的話語,沉香忍不住脫口而出。 「就算開戰,我們不一定會輸……」 「一定會。」 他的沉香呵,這麼聰明,卻也陷入自欺欺人的本能。 關靖殘忍的,打破她的妄想,近乎殷勤的告訴她。 「百年爭戰,勞民傷財,當海外列強,無論文武,都在不斷往前邁進的時候,只有我們還在自相殘殺。現在,只是因為隔著高山、隔著大海,所以這些豺狼虎豹還沒有攻來,但是,我的人已來報——」 他的手指,移向海之外的另兩處大陸,落在三個國家上,各敲了一下。 「這三國,已經在興建軍船,要是其中一國有了動作,其它列強勢必不會甘心落後。」 他看著她,話語無情。 「沒有時間了,我不能讓疫情擴散。」 她說不出話來,震懾不已。 緩慢的,關靖收回視線,重新卷起地圖。 「南北兩國,都不能垮,只能統一,只要能強盛起來,我不在乎要背負多少人命。我做我該做的事,擔我該擔的,再來一次,我還是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沉香聽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沒有想到,現實會是這樣的……這樣的…… 早知道,就不該問。 但是,她跨過了那條界線。 關靖告訴她。 「這,就是我。」 他將地圖放回案下,朝她勾起嘴角,猙獰的一笑,狠似癲狂的那夜。 「你要殺我,就要趁早,因為,要是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我絕對絕對絕對——」他重複了好幾次,表達他的決心。 每個字,都像是迎面而來的強烈撞擊。 她聽見他說—— 「我還是會再屠城!」 沉香不知道,那晚她是怎麼回到寢居的。 只知道,她沒有梳洗、沒有更衣,只是褪去外袍,僅僅穿著貼身的單衣,就躺上睡榻,蜷在軟褥上頭,甚至沒有蓋上身,就迷迷糊糊的睡著。 夢。 不放過她。 而且,比昔日更可怕。 夢境裡,是景城百姓們,不甘的痛苦呼喊。還有,他取長弓、點火箭,朝著景城射出第一支箭的姿態,與他映著漫天紅雪,從容說著,景城的城名從何而來,四季又有不同之美的模樣。 惡夢,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煎熬的醒來,又煎熬的睡去。 然後,更煎熬的醒來,更煎熬的睡去。 即使是在夢中,她也反復問著自己,一個同樣的問題,問了一遍又一遍。 她該殺了他嗎? 每次自問都沒有答案,每次自問後,她又跌入更慘烈的惡夢中,看見關靖預言的未來,那熊熊的戰火,燒紅天際,不論是南國、北國,都遭到外敵連手摧殘,異國的軍隊姦淫擄掠、燒殺搜括,無所不為…… 渾渾噩噩的,她在睡榻上輾轉,不知過了幾天幾夜,因為驚懼而高燒不退。 他所預言的慘況,在她夢中出現。 她胡亂的呐喊著、尖叫著,在惡夢中顫抖,恍惚之中,又感覺到有熟悉的寬闊胸膛,緊緊擁著她,撫在淚痕上的指,那麼溫柔、那麼不舍。 可是,當她高燒退去,真正清醒的時候,睡榻上卻只有她自己。 夢中的依靠,是她更錯亂的夢中之夢嗎? 還是,他真的來探望過,真的曾珍惜的,將她因為高燒,所引發的透骨惡寒,而顫抖的身子擁在懷中? 這些,一如她的自問,都沒有答案。 透過窗櫺看去,太陽又露臉了。 但是,真正喚醒她的,是那從屋外傳來叮叮咚咚、淙淙不斷的水聲。她撐起虛弱的身子,茫然的走下了睡榻,用手推開門窗。 屋外天際,久違的藍天再現,晴空萬里,金陽高懸。 屋簷上因為嚴寒,凍出的冰柱,在日光下緩緩消融,一滴一滴的滴著水,在廊旁的溝裡彙聚,流向更低的地方。 天,放晴了。 但是,景城的人呢? 滾燙的淚,滑落她冰冷的雙頰。 沉香的心裡,其實很清楚,雪融只是短暫的現象。百年的雪災,造成太大的傷害,就算冬季過去了,春寒料峭,天候只會更冷,真正回暖還要等上許久,而寒疾是愈冷愈嚴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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