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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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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靖望著那嬌小的背影,又坐回花廳的桌旁,研磨調配著香料。 只是這麼望著她,他的心竟然就能漸漸靜了下來。 這份寧靜,在他的生命中,比什麼都還要珍貴。 曾經,他只在望見幽蘭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平靜。他竭盡心力的寵愛幽蘭、保護幽蘭,更是在保衛著,他心中僅存的,那極小極小的一處寧靜。 他不能容許,幽蘭愛上別的男人,甚至對那男人趕盡殺絕。 因為,幽蘭是屬於他的。 他不要她愛上別人,自私的要獨佔她,不願意別的男人觸及,他藉由妹妹的單純無邪,才能得到的稀少平靜。 當幽蘭死去時,他瘋癲若狂,絕望的以為,今生今世,他的心再也沒有寧靜的歇息之處。 但是,蒼天卻又將,花廳裡的那個女子,送到他的身邊。 他終於再度尋見了,能安心歇息之處。 惦念在胸懷之中的那張面容,已經不再是死去的妹妹。雖然,兩者是如此神似,但是他卻不會錯認。 那不是幽蘭。 而是她。 *** 恍惚之間,關靖睡去了。 但是,與生俱來的直覺,仍讓他乍然醒來。 窗外天色還未亮,是日初之前,最深最濃的無邊黑暗。 他會醒來,只因為爐內的香料即將焚盡,她又踏入臥室,回到睡榻旁。 寒夜奇冷,她用體溫暖著香料,用寒凍得青紫的手,掀開熏爐的蓋子,添入足以焚到天明的分量,審慎的確保香氣不斷。 是她的香料,舒緩了他腦內,那陰魂不散的疼痛。 「天還沒亮,大人請再多睡一會兒。」見到關靖睜眼,她輕聲細語,怕驚擾他殘留的睡意。「啟程之後,路上難免顛簸,就算野地紮營,也難睡得這麼舒適。」 她的香,陣陣催人入夢。 「過來。」他伸出手來,霸道的將她拉入懷中。「陪著我。」他睡得安穩,但是卻缺少她的陪伴。 「請大人恕罪,香料的配製,只差最後一道手續,要是天明之前沒有完成,這數日來的所作所為,就功虧一簣了。」她依偎在寬闊、暖燙的男性胸膛上,巧妙的委婉拒絕。 關靖低咒了一聲。 緊握住她纖瘦手腕的大手,鬆開箝制,不再圈困著她。 那是她連日來的辛勞,他不願意看到,她的心血付諸流水。再者,他的確需要那些香料。 「我離開之後,你就給我好好的吃著、睡著,其餘什麼事情都不許做。」他要求愈來愈多,卻是那麼理所當然。他是天生的王者,早已習慣了,每個人都聽命於他。 極為希罕的,她竟然搖了搖頭。 「我睡得不多。」 「為什麼?」 「因為夢。」她告訴了他。「我會作惡夢。」 「夢見什麼?」 「我的爹、我的娘、我的兄姊、我的親朋好友。」 「他們怎麼了?」 「死了。」 「怎麼死的?」 她沉默許久,才又開口。「被殺。」 「被誰所殺?」 這次,她沒有回答。 「告訴我是誰,我為你報仇。」他徐緩的說道。 她是屬於他的。 所以,他要為她報仇。 就像是,他曾為幽蘭報仇。 「身在亂世,遇到兵荒馬亂,我認不得殺他們的兇手。」她再度搖頭,不願意再談論這個話題,反而起身在睡榻旁的木櫃裡,取出一個新枕,替換了他腦下的舊枕。 這枕是由她親手縫製,上下和兩側面的中部,各用紅線釘成四個十字形的穿心結,兩頭各有一個十字結,固定枕芯,裡頭塞著各種芳菲的香料。 「這枕的味道,與上次不同。」他靠在枕上聞嗅,枕香與滿室的爐香,交織成一種讓人沉醉的氣味。 「我換了香料。」她俯身輕聲說道,哄著這個亂世之魔入夢,長髮垂落他的胸前。「各種香料皆有不同用途,菊枕明目、豆枕安眠、麝香枕定神、芳若枕鎮魂,佩蘭枕能夠解暑化濕。」 他在芬芳中閉目,嘴角有一抹冷誚。 「那麼,你告訴我,該用什麼枕、什麼香料,才能平息我夢中的爾虞我詐、兵凶戰危?」 她沒有回答,而是貼著他的胸懷臥下,以嬌小的身軀,暖和他的身軀、他的夢境,也讓香氣更暖更濃,沐浴包圍他的所有感官,充盈他的呼吸、他的血肉。 不一會兒,關靖又入睡了。 確定他安眠之後,她才如貓兒般輕巧的起身,踏下睡榻,離開溫暖的軟褥,重回寒意襲人的花廳。 她收來些許丁香,加入荳蔻,置入研缽中,仔細的、慎重的、靜靜的碾碎研磨,剝去外層堅硬的殼,揉碎柔軟的蕊。 牆角的明光鎧上,映出她的一舉一動。 一陣冷風穿簾而入,鮮紅色的香料,被風揚起,如一層難散的紅霧,彌漫了她的雙眼,沾惹她的髮膚衣裳,覆得她一身濃紅,像極那場腥風血雨。 那場她夜夜都會想起的惡夢。 她更用力,更狠,也更纏綿,把丁香與荳蔻磨得更細更碎。 記憶卻是碾不碎、磨不滅、抹不去、揮不開,仍舊歷歷在目。 十年之前,北國的夏夜,無數的南國將士,身穿白衣白甲,持著「報仇雪恨」的旗幟,持刀恣意屠殺。無數的北國人,在攻擊下死於非命,屍首投入沉星江,原本清澈的河水,被染成滔滔血海。 她對他說了謊。 其實,她記得。 記得很清楚,太過清楚了。 那天夜裡有淒厲的哀嚎、恐懼的哭泣,不斷交雜回蕩,響徹北國的曠野。 接著是寂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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