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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中堂大人在皇宮外,遭人暗算得逞,受了重傷。」前院的大廳,已經亂成一團了,喧囂的吵鬧聲幾乎要掀破屋瓦。

  沉香臉色驟變,猛地站起身,漆盤跌落,菜肴散了一地。滾燙的白粥,甚至灑在她的衣衫上,浸燙了她嬌嫩的肌膚,她卻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被燙傷。

  「他現在人在哪裡?」她的臉兒,淒白如雪,連聲音都在顫抖。

  婢女誠惶誠恐的回答:「剛被送回來,就在前廳,御醫正忙著搶救——」話還沒說完,只見那纖細的身影,已經往前廳的方向奔去,就連禦寒的外袍都沒穿上。

  寒風迎面襲來,有如利刃割面,她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

  不能死!

  她在雪中奔跑,跌了起、起了跌,卻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執意用最快的速度,往大廳的方向奔去。

  不能死!

  她在心中呐喊著、祈求著,甚至是哀求。

  蒼天保佑,他絕對不能死!

  聚在大廳裡的男人們,幾乎全都慌了。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穿著朝服,是南國最精銳的文官與武將。下朝之後,他們本該各自回府,但是因為關靖遇刺,所有人都急忙跟來,每張臉上都滿是焦急的神色。

  每個人的視線,都注視著臥榻上,因重傷而昏迷,正被御醫搶救的關靖。

  「你們是怎麼護衛主公的,竟讓刺客有機可乘,害得主公受了重傷?」一個身穿武官朝服的男人,抓起護衛的衣領,怒髮衝冠的逼問。

  「那人穿著朝服,屬下一時——」話還沒說完,護衛已經被狠狠的摔出大廳,重重跌在石地上,痛苦的咳著滿口的血。

  男人又抓起另一個護衛。

  「你們這些飯桶!」又一個人被摔出去。

  第三個被揪住衣領的護衛,眼看同伴們受了重傷,知道多說無用,只能咬緊牙關,任由滿臉猙獰的武將,把他整個人拎起來。

  「媽的,連話都不會說!」

  咚!

  石地上又多了個癱軟的受害者。

  「鄭將軍,請停手,您這麼做根本無濟於事。」處在慌亂的人群中,韓良仍能保持鎮定。

  猛漢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瞪著他。

  「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給我閉嘴,不然我連你都摔出去!」他怒目直瞪,吼聲傳得極遠。

  「要是摔了我,就能保主公無事,那鄭將軍就是摔死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韓良從容說道,面對暴力威脅,還是無動於衷。

  猛漢齜牙咧嘴,就要伸手去抓韓良,但是還沒揪握住,大手就收握成拳,放棄攻擊,兀自大聲咒駡,像困獸般在大廳裡踱步。

  「王八蛋,要是主公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就活活把你撕了!」

  慵懶的語音響起。

  「我還活著,別急著咒我。」

  那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大廳內的男人們,瞬間都靜了下來,全都急忙轉過頭去,看向臥榻上的關靖。

  「主公,您終於醒了!」猛漢撲上前去,激動得雙眼含淚。

  「你太吵了。」滿面是血的關靖,懶懶的下令。「掌嘴。」

  「是!是!」猛漢一下又一下,猛打自己耳光,才打了幾下,黝黑的大臉就被打得赤紅。「是子鷹不對,子鷹太吵了!」

  「魏修。」每說一個字,更多的鮮血,就從關靖額上的傷口湧出。

  一名青衣文臣,恭敬應聲。

  「在。」

  「那名刺客呢?」

  「已經被吳將軍亂刀砍死。」魏修回答。

  「太魯莽了。」鮮血滴流,他卻還能保持清醒。「得留活口,才能循線追查出元兇,這下子要追查,就是難上加難。」

  另一個武將,砰的跪地。

  「請主公恕罪。」吳達叩地請罪,腦袋在地上磕得聲聲響亮。

  關靖閉起雙眼,又下令。

  「掌嘴。」

  「是!」

  清脆的耳光聲,在室內回蕩著。

  驀地,一個嬌小的女子,衣裳發間滿是雪痕,闖過大廳的人群,焦急的就要奔到臥榻旁。赤裸的雙足被凍得發紅,甚至因為跌傷而滲血,匆忙的踩過鄭子鷹的朝服。

  這可是最大的侮辱,他氣惱得忘了,該要繼續掌嘴。

  「無禮!」

  巨拳揚起,就要落在那女子身上。但是,在看清女子樣貌時,鄭子鷹陡然僵住了。

  「這、這……你……」他難以置信,還揉了揉眼。

  「放心,不是你怒急攻心,看花了眼。」韓良在一旁說道。初見到她時,他也是備受震驚。

  鄭子鷹瞠目結舌。「那……」

  「也不是你白晝見鬼了。」

  「但,她明明就是……就是……」他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不,只是神似。」

  見過她的人都自動讓開,而不曾見過她的人,全都錯愕得忘了阻擋,眼睜睜看著她奔到臥榻旁,擔憂的望著,鮮血漫流的男人。

  「關靖?」她輕喚著,語音抖顫。

  染血的長睫,緩緩再度睜開。

  「這是你第一次喚我的名。」他露出溫柔的笑,伸手輕輕的撫上,她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落的臉兒。「別哭。」

  她咬著唇瓣,淚落得更急。

  「你不能死。」她握住他的手,察覺他的體溫,已經因為大量失血而不再暖熱,變得冰冷。

  他笑了一笑。

  「我不會死。」就連此時,他還是這麼狂妄。

  「不要死。」她哀求著,將他的手握得更緊更緊。

  黑眸深處,閃過一抹,從未出現過的眸光。

  「你這麼擔心我嗎?」他注視著,這張淚汪汪的臉兒,竟覺得有些陌生。

  她用力的點頭,絲毫不隱瞞,對他的擔憂。

  眼看關靖的臉色,愈來愈是慘白,鄭子鷹心急如焚,不由得嚷叫起來。「御醫,為什麼主公的血還沒止住?」

  隨侍在旁的御醫,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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