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典心 > 沉香 | 上頁 下頁
一一


  從她還不懂事時,她就已認得他,只要是見著了他出現,稚嫩的臉兒上,就會露出笑容。

  「不許這樣看我!」他瞪視著,懷中驚懼的女子,狠聲命令著。

  蘭兒,從不曾怕他。

  她總是笑得如初綻的花。

  「給我笑!」他不能容許,這張臉上有著恐懼。

  他要她笑,像蘭兒一般對著他笑。

  但是,這個女人竟敢違抗他的命令,愈來愈是驚恐。

  「笑啊!」他揚聲怒吼,忍無可忍的伸手,掐住她的頸項。

  哥哥。

  醉意與憤怒,讓他看見重重幻影,每一個幻影都是蘭兒。三歲時的蘭兒捧著甜湯、七歲時的蘭兒搖著折枝的梅花,十二歲時的蘭兒拉著他的衣袖,十五歲時的蘭兒開心的穿著,他送的新衣裳,在他面前轉圈……

  不同年歲的她,對著他展露笑靨,一聲又一聲的呼喚他。

  哥哥。

  哥哥。

  哥哥。

  幻影的叫喚,聲聲揪著他的心,卻掩蓋不住他手中這個女人的痛苦喘息。

  瞬間,那個愛著他、崇拜他,笑意盈盈的蘭兒全都消失無蹤,唯一剩下的,只有眼前這個,滿眼盡是驚怖恐懼,不笑的女人。

  「為什麼不笑?」他怒叫著,大手握得更緊,搖晃著她,命令。「你笑啊!笑啊——」

  她笑不出來。

  這個男人醉了、也瘋了,她可以看見,那雙赤紅的眼中,飽含著怨恨與瘋狂。

  頸上的大手,扼得那麼緊,她無法掙脫、無法說話、無法呼吸,更別說是聽從他的命令,在瀕死的這一刻,對他露出笑容。

  關靖憤恨的注視著手中,臉色愈來愈慘白的女人。

  這個女人,不是蘭兒。

  他原本以為,她的存在能稍稍填補,蘭兒死去之後,他心中的遺憾。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試圖從她身上,尋找蘭兒的影子,但是,愈是如此,他愈是清楚她與蘭兒的不同,她與蘭兒之間的差異,是那麼鮮明。

  那麼像,卻不一樣。

  不一樣!

  這一切,反倒逼得他,非得面對蘭兒已死的殘酷事實。

  這個女人,毀了他殘存的幻夢。

  蘭兒已經死了、死了。

  為什麼她還活著?憑什麼她還活著?用同一張臉,活著害怕他、恐懼他……

  刹那間,他無法思考,一心一意只想報復。於是,他傾身向下——

  關靖狠狠的吻住了她。

  那一日,教沉香永生難忘。

  吻遍她全身的吻,緩慢得如獸的舔舐,他以輕嚿細啃,就能讓她身軀如似浸入冷水,又像是被投入烈焰。

  好幾次,她想要掙脫,卻又被他拉回懷中,健碩的體魄緊貼著她。

  那熱烈的酒氣、灼燙的體溫,壓著她、鎖著她,纏繞著她。邪惡的輕笑,回蕩在她耳邊,他的指、他的唇,觸及她身上每一處……

  起初,她僵硬的抗拒,但漸漸的、漸漸的,抗拒被他的耐性磨耗殆盡,她無法克制自己。

  衣衫一件件被褪下。

  蒙矓之間,她只聽見了,耳畔的喃喃低語。

  「你永遠永遠,都逃不掉了。」

  從那一日起,她就成了他的侍妾。

  關靖位居中堂,即使美妾成群,也是理所當然。但是,他將政事看得比女人還重,在沉香之前,身旁從未有過侍妾,她是唯一能親近他的女人。

  一切如她所期望,甚至進行得更順利。

  除卻那日失控的癲狂,所有事情都如她預料。

  太多羞恥的畫面,在她腦海中盤桓,只要偶爾想起,她的身體就不由自主的發燙,回憶起他的唇、他的指、他的……

  「沉香姑娘?」

  婢女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什麼?」她應了聲,只覺得雙頰火燙。

  「您是否覺得不適?」婢女關心的問,侍候得比先前更小心。

  「沒有,」她克制著,不再去回想,那日的點滴,勉強鎮定心神回答。「我只是一時閃了神。」

  婢女不再多問,領著她進入關靖的臥房,讓她看著奴僕們,將她的用品搬進來。她的軟褥,被迭放在他的床上;她的枕頭,被擺放在他的枕畔;她的所有用品,都被收納入他的房中,一如她已成為他的所有物。

  佈置妥當後,婢女恭敬請示。

  「請看看,還有什麼不妥?」

  她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香匣,以及陶熏爐。「這樣就夠了。」

  「那麼,請您再往這兒走。」

  婢女領著她,離開簡潔的臥房,穿過長長的回廊,走過白雪紛飛、寒梅綻放的花園,踏入一棟獨立的建築。跟關府內其它地方相比,這棟建築明顯的巨大許多。

  推開木門,入了屋內一看,她錯愕的停下腳步。

  這棟巨大的建築裡,堆滿了無數的書籍。經史子集、百家言論,還有大量的兵書。充塞在屋內,築成高且厚的書牆。

  有些批註到一半的兵書,還有大量裱襯暗色錦緞的素絹,集中擺放在中央的桌案上,顯然是關靖正在翻閱書寫的部分。那些由他親自書寫的素絹,已經堆滿五、六個書櫃,而桌案上墨字半滿的素絹,顯示他仍持續在書寫。

  在巨大書房的角落,也有睡榻。

  跟龐大的書房相比,那張睡榻看來就狹小得多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