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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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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全身刺痛,她的心卻是那麼雀躍。但是,即使她心中雀躍,血色淡薄的唇瓣卻始終未曾揚起,更別說是露出笑容。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過了,好像早就忘記,該要怎麼笑了。 嬌小的身軀,在被窩裡蜷縮得更深。 或許,只要達成心願後,她自然而然就會再有笑容。 夜漸漸深了,風雪還在窗外呼號。沉香在幽暗的被褥中,多年來首度容許自己,稍稍享受喜悅的甜美滋味。 她的願望,即將就要實現了。 「時間很充裕。」她輕聲說著,慢慢閉上雙眼,陶醉在欣喜中。 那是多年以來,沉香睡得最香甜的一個夜晚。 關靖用人,唯才是用。 受他提拔的人,不論是智冠天下的文人,或是常勝沙場的猛將,莫不感念在心,非但傾盡全力堅守崗位,不敢有半點懈怠,且全數對他忠心不二。 沉香被納入關府,才三日不到,一位身穿玄衣的年輕文人,越過在門外久候的官員,罔顧眾人的注視,直接入了關家。 擅闖關府者,向來只有死路一條。 但,唯獨有少數人,得到關靖的應允,能隨時進出關府。 而這個年輕文人,就是其中之一。 關靖與官員們的對話聲,穿透窗上的宣紙,清清楚楚的傳到偏廳。他坐在偏廳裡,仔細傾聽著,極有耐心的等著。 直到日落西山,官員們都離去時,侍衛才開口稟告。 「主公,韓良大人已在偏廳久候。」 關靖微微挑眉,嘴角輕勾。「韓良,你還醒著嗎?」他問。 身穿玄衣的年輕文人,從偏廳踏入大廳。長明燈的燈火,照亮他儒雅的臉龐,還有那與實際年齡,極不相稱的滿頭灰發。 「主公忙於政事,屬下哪有臉面入睡?」韓良慎重跪下。 關靖啜了一口熱茶,嘴角笑意更深了些。「這些繁瑣的政事,連我都聽得昏昏欲睡。」 「主公說笑了。」 「既然知道我是說笑,你怎麼不笑?」 「屬下笑不出來。」 「我該因此治你的罪嗎?」 「請便。」韓良神態不改,鎮定如常。「但是,請主公降罪之前,還容屬下向主公說明一件事情。」 關靖斜倚在榻上,背靠四爪蟒紋繡團,仰頭閉起雙目,懶懶的說道:「我那日就在猜,你何時會出現。」 「這麼說來,主公也知曉,自己犯了錯?」他問得一針見血。 普天之下,敢直言關靖之錯的人,恐怕只有韓良一人。 「我當日也在猜,何時會聽見你說這句話。」關靖懶懶一笑。 「恕屬下直言,主公留下那名女子,實屬不智。」韓良振振有詞。語中有毫無隱瞞的責備。「醫者,能救命,也能害命,最該提防。」 「她的模樣,與蘭兒幾乎一模一樣。」 韓良身子略僵,仍是直言不諱。 「如此一來,更是危險。」 「那麼,你想盤問她?」關靖好整以暇的問。 「不。」韓良搖頭,從寬袖中拿出幾張薄紙,紙上寫得極滿。「屬下已經將她的來歷調查清楚了。」 「說。」 「此女姓董,是鳳城名醫董平之女,董平因救人無數,受皇上賞賜,價值連城的萬年沉香,故女兒就以此為名。」紙上的文字,已被他牢記在腦中。「董平死後,她繼承衣缽,已是一位名醫。」 「她的身分背景,倒是乾淨如白紙。」 「愈是乾淨,才愈是該防備。」韓良審慎進言。「主公,千萬要小心。」 關靖撫著下顎,神色如謎,沉吟半晌之後,驀地露出一抹邪詭的笑。那笑,太複雜,讓人分辨不出他的心緒。 「世上有些事,愈是危險,就愈是迷人。」他緩緩說著。 韓良臉色乍變。 「主公!」 「我已經決定留下她了。」 事到如今,韓良明白,再多勸言也是枉然。主公一旦作了決定,就無人可以動搖,更別提要讓他改變主意。 眼看關靖緩緩起身,跨步來到他的身旁,抬起寬厚粗糙的大手,擱置在他的肩上。他恭敬的伏身,不再多言。 「韓良。」 「在。」 「今日官員們上報的政事,你記得幾件?」關靖問。 「一百七十三件,全數記得。」 「很好。」他用大手拍了拍,最信任的謀臣。「今日這一百七十三件政事,全由你規劃處置,作為你不笑的懲罰。」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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