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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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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影、回憶,都被濃縮在他深黯的眸中,那處深幽得不見底的地方,任何人都難以窺見,更無法知曉。 那張一模一樣的美麗臉兒,正凝望著他。 關靖的神色,從頭到尾,沒有半分的改變。他多年以來,始終藏斂著,只有他才知悉的珍貴秘密。 她不是她。 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是他的幽蘭。 幽蘭已經死了。 這個女人雖然酷似幽蘭,卻是渤海太守為了諉過,而特意送來的禮物。 「原來,你真的是個大夫。」他的語氣一如先前,沒有絲毫改變。 「中堂大人難道心中存疑?」 「先前的確是。」他伸手探向陶熏爐,任時濃時淡的嫋嫋白煙,繚繞著他的指掌。「我原本以為,那只是陳偉為了獻上你,所編出的說詞。」他抽回手,在鼻前聞嗅,感覺微辛的氣味滲入鼻腔。 「所以,中堂大人想親身驗證?」她問。 「沒錯。」 煙霧盤桓,縷縷白煙從陶熏爐中飄出,有時如飄帶、有時如絲縷,有時如掌如指,輕輕淡淡的拂過他俊美的輪廓、他領口與袖口,精工刺繡的柔美蘭花、捲曲蘭葉。 白煙籠罩著這個,權勢擎天的男人。 他隔著淡淡的煙霧,問道:「我的傷寒之症,聞嗅你調的香,需要多久才能見效?」 「快則一夜。」 「好,我就等上一夜。」他嘴角微彎,重複她先前的話語。「如今,時間很充裕。」說罷,他懶懶揚手。 不知藏身何處的奴僕,無聲無息的出現,恭敬的垂首站在角落,不言不語的等待吩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筆墨。」關靖說道。 僅僅兩個字,奴僕就已明白,默默躬身退下。 才過了一會兒,奴僕們就搬來黑檀如意卷腿幾,慎重的放置在榻上。幾上筆墨硯臺俱全,還點上燈火,如此一來就燈明幾亮,更便於閱讀與書寫。 奴僕解開一卷,裱襯著暗色錦緞的素絹,攤放在關靖面前,再磨好了墨。佈置好一切後,奴僕們一如出現時那般,全又無聲的退出大廳。 他坐起頎長的身子,取筆蘸墨,落在素絹上書寫,就此不再言語,注意力全轉而集中在文字中。 燈光的光影。 繚繞的輕煙。 筆在素絹上劃過的聲音。 沉香在原地,靜默不語,甚至不曾望向,素絹上的文字一眼。她長睫斂目,白嫩的雙手迭於絹衣前,除了淺淺的呼息之外,再也沒有半點動靜,宛若一尊美麗的雕像。 窗外,遲遲鐘鼓初長夜。 時間無聲流逝。 直到三個多時辰過去,寫盡素絹的關靖,才終於抬起頭來。燈光照亮了,他俊臉上的汗滴,以及那雙黑眸。 才只是剛伸手,悄如鬼魅的奴僕,已經送上絹帕。 關靖站起身來,先解開衣帶,褪下身上的衣袍,才取了絹帕擦拭汗水。就連貼身的單衣,也被汗水濡透,燭火之下強健的體魄一覽無遺。 「陳偉說得沒錯,你果然是個善用香料治病的好大夫。」他似笑非笑,拿起陶熏爐,深深聞嗅著。「夜還未盡,我的不適已好了八成。」 美麗的臉上,難得露出訝異的神情。 她知曉自己醫術卓絕,治療風寒小病,對她來說易如反掌。但是,她沒有預料到,關靖的身體如此強健,才能痊癒得這麼快速。 眼睜睜的,她看著關靖走了過來,擱下香爐的男性指掌,抬起她的下顎。他的指掌上,有著她焚的香。 「既然治好了我的病,當然就有獎賞。」他靠得很近很近,近到每個字句間吐出的灼熱氣息,都拂紅了她的臉兒。「你想要什麼賞賜?」 連她都不解的事發生了。 她的身子,不知什麼緣故,竟因為他的話語而輕輕顫抖。就連內心,也隱隱抖顫著。 耳畔,彷佛聽見千萬人的呼號警告,要她快快逃離。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就要放棄,心中埋藏多年的誓言,以及讓她夜夜難眠的夙願,飛奔遠離這個男人,今生今世都別再妄想靠近他…… 幾乎。 她沒有聽從耳畔的警告。 「請中堂大人允許,讓我遊歷天下,為世人焚香治病。」這幾句話,是她對他的試探。 關靖的雙眼,連眨也沒眨。 「你想要什麼賞賜?」他又問了一遍,對她的回答置若罔聞。 果然,他真的要留下她。 洶湧澎湃的情緒襲來,卻被她以強大的意志,牢牢箝制住。她神態不改,只是垂斂長睫,避開那雙銳利的黑眸。 「我有一個香匣,用來裝盛各式香料,但是今日入府時未能隨身攜帶,還留在渤海太守的府裡。」那是她不可或缺的東西。 這次,他欣然應許。 「我會派人,替你取回香匣。」 「還有一件事,也要請中堂大人費心。」她說著。 因為她的容貌,暴虐殘忍的他,願意給予她極為罕見的耐心,甚至還和顏悅色的問道:「什麼事?」 「自從征伐北國之後,各地物力維艱,香料難以運抵鳳城,我香匣內所用的香料,已缺了一百一十餘樣,至今未能補齊。」 「列出你所缺的香料,我會讓人去搜羅齊全。」他一概應允。 「多謝中堂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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