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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還裝蒜?」他將雕版擱在一旁。「夜蒲同我說,這一陣子你老是窩在房裡,房裡還傳出古怪的聲響,而聲響都得到三更天后才停……」

  他總是在想,為何她這些時日顯得瘦削多了,原來是因為這玩意兒。

  「有時候一下刀,就會忘了時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是不?

  「哦……」他斂眼瞅著地上的木屑,再將雕版取來。「雕功不差……真不曉得你是怎麼迷上這玩意兒的。」

  他有幾家木場,但大多是以家具為主,雖說上頭會稍加雕琢,然刀功卻不似版畫的雕功……根本就沒有任何師傅能教導她,她是怎麼學會的?

  再者,瞧她的刀功確實不俗,頗具匠意。

  他是不懂雕刻版畫,然而這東西他瞧得多了,刀功好不好自然是瞞不過他的眼。

  「以往在常府時……」她一出聲,便發覺常府這二字從嘴裡吐出,已經顯得生疏多了。「那時,我爹是以版畫為生,我天天瞧、天天碰,自然有點興趣,三年前,你給了我一幅版畫,我瞧著瞧著,便忍不住想試試,就這樣試啊試的,玩得有些難以自拔。」

  唉,她何時變得這般乖巧,竟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哦?」原來是無師自通。

  瞧瞧,他是不是撿了塊寶?

  三年前,她還是個手不能挑、肩不能擔的千金小姐,如今卻成了他府裡最稱職的管事,甚至還會雕版呢!

  不過是瞧了些版畫,自己便能下刀,她可真是塊寶。

  「這些木版、雕刀是我自個兒花錢買的,絕對沒有用到府裡的一分半毛。」像是怕他會隨便扣上罪名,她忙替自己辯解。

  「嘖,我說什麼了嗎?」他沒好氣地啐了一口。

  「要不……」都這時辰了,他晃到她房裡做什麼?

  難道是……

  見她突地退到門邊,他不由得挑高了眉。「你這是怎麼著?」她突然退到門邊,是把他當鬼了不成?

  她戒慎恐懼地睇著他那只隱晦的黑眸。「沒。」

  雖說他今兒個和孌童在書房裡幹些見不得人的事,但這可不代表他對女子沒有邪念……畢竟在她今兒個見著那孌童前,他可都是夭天上妓館狎妓的。

  不知道他是怎麼轉了性子,但那不關她的事。她不想知道,也不想管。

  「沒?」他冷哼一聲。「給我過來,你以為我會對你下手嗎?你未免太抬舉自己了。」

  混賬,他才不管她以往是什麼身份,如今她不過是他府裡的奴婢,是他的管事,況且胭脂不染,他豈會對她有意?

  常磬微惱地抿緊唇,「我沒這麼想。」

  「在我跟前不用自稱奴婢了?」她該不會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我可是你指派的管事,還要自稱奴婢嗎?」她抬眼瞪著他。

  這三年來,他老是拿身份壓她,他究竟是什麼心思?難不成他只是覺得好玩?

  「是嗎?」可不是?他一氣便忘了。「罷了,現下不同你說這個。」

  這丫頭,明著是順從他,然而暗地裡卻根本不把他這個主子看在眼裡。

  「要不?」

  「我瞧你的刀法還算利落,改日我讓夜蒲替你找些黃楊木試試,再做成版畫拿到鋪子裡試賣,不知你意下如何?」他將版畫遞給她,隨即起身,省得她疑神疑鬼,以為他對她圖謀不軌。

  「成嗎?」她的版畫能賣錢?

  她驚詫地睇著他。

  「試試便知,倘若真是賣得掉的話,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他頓了頓,又冷曬道:「不過,也得要賣得出去才成。」

  「我的刀功和無覺大師如出一轍,肯定賣得掉。」她不服氣地道。

  這人說起話來非這麼尖酸刻薄不可嗎?話頭說得這般教人心動,後頭卻又不忘冷諷兩句……好似將她的身份壓得低低的,他便會覺得快活。

  「是嗎?」他戲謔道,隨即轉身離開。

  常磬瞪著他的背影直跺腳。渾球,居然這般瞧不起她……她可是比他這個放浪形骸的人好上太多了,他居然這麼瞧不起她!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有時候覺得他人極好,心情若好,對府裡的下人也挺和善;但若心情不佳,頭一個開刀的人總是她……若他真是厭惡她,當初為何還要收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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