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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席摩耶後悔了,從她不認輸,從她掩飾心情的那一刻起,她就深深地後悔了,猶如一個新嫁娘,在坐上禮車的那一刹那便開始深深地懊惱。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所以逞一時之快,現在卻得眼睜睜地看鐘離楚冒這麼大的風險為她擔負責任。她沒有心動,只是擔憂,她不是在乎,只是惴栗,不希望他繼續為一個不相干的女人付出。

  多愚蠢啊,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蠢男人?

  斂下酸澀的眼睇著手腕上的表,雖是冬令,但是天已經微亮了,而他很厲害,還在畫哩,而且畫得很漂亮。

  當然,她不懂藝術的價值,但她還是有自己的審美觀念,至少他的畫中有山有水有林地,看起來就是一副嚮往大自然的模樣,而手中所描繪的就像是他夢中的桃花源。

  在米黃色的畫布上頭層層疊疊地繪出他渴望的國度,毫不保留地呈現他的渴望,猶如他對她毫不保留地訴愛。

  後來她想了想,猜他大概是個藝術家吧,所以審美觀才會恁地與眾不同,才會在千紅萬紫之中找到一抹最灰暗的綠。

  可和他走在一起,居然有人說他們是同志,教她情何以堪?

  她的長相確實不迷人,但也犯不著把話說得這麼狠吧?她的頭髮是短了一點,但終有一天還是會長的,只是頭髮長了又如何?唉,心底那團攪亂的毛線團依舊找不到解開謎題的線頭。

  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否則她不會對一個人如此在乎。

  「你不休息一下嗎?」仿佛感覺到背後那一道淩厲的視線仍在,鐘離楚淡笑地轉過身,睇著她那雙疲憊不堪卻不知為何不顧合上的眼。

  「不用休息,天已經亮了。」席摩耶靠在床邊,極力地抗拒著床鋪溫暖的誘惑。「我待會兒要去上班,還要先跟經理編個理由。我不會撒謊,怕話一出口舌頭就會打結。」哎呀,她快要失去意識了。

  好累,真的好累,如果可以讓她小睡片刻,她會覺得舒服一點。但是只要一想起還要面對經理,她卻又擔心得睡不著。

  這種想睡卻又不能睡的感覺最痛苦了。

  「你睡吧,我幫你打電話請假。」他沾了沾顏料,點上色彩。

  他當然不知道小叔暗杠的是哪一幅畫,遂他現在畫的是他理想中的國度,是他很想和她共度下半輩子的桃花源;有他也有她,有孩子也好,沒孩子也罷,可以養一些寵物,在前院種些植物,以山為傍,還有溪水圍繞在他夢想的家園,有滿山遍野的楓葉……

  「喂,你一邊畫一邊在笑什麼?」

  苦撐幾乎宣佈陣亡的意識晃到他的身旁,孰知卻見到他傻笑著的俊臉,令她不禁懷疑每一個畫畫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

  「我在笑嗎?」

  鐘離楚揚眉,笑得益發勾魂。

  「嘴都彎成這樣了,還不算笑嗎?」距離如此接近,她有點傻眼。「你到底在笑什麼?畫畫這麼好玩嗎?」

  他的俊美帶著斯文,總讓她覺得有點陰柔,但是現在靠得這麼近,他的笑看來毫無算計,且勾人心魂。心又跳竄起來了,怎麼會有男人笑起來這麼好看?仿佛把他的心性一併溶在笑容裡似的。

  是因為發自內心的笑,所以才會恁地勾魂,教人心動的,是嗎?

  「畫畫是一種感覺,可以把心裡的想法用不一樣的筆觸表現出來。」他頓了頓,有點意外她竟然會對畫作有興趣。「你知道嗎?每一雙眼睛透過光線的折射所看見的東西都不一樣,不只是形狀和色彩,所以造成每一個人對美感會不一樣的感受;畫畫也是一種心性交流,我的作品不一定非要用金錢來衡量,只要有人和我產生共鳴,即使要我免費奉上畫作都可以。」

  席摩耶揚眉睞著他笑得俊爾無邪的面容,難以相信這一抹笑竟會存在于一個大男人的臉上。說他不食人間煙火也不為過,真難想像在二十一世紀,還有他這種活在童話中的男人,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那種窮畫家了,然而她也永遠不會明白那種執著於藝術,甚至可以為藝術放棄一切的決心,她只知道跟這種男人在一起會很辛苦。

  「你的畫又不值錢,你當然可以免費奉送。」她冷哼一聲,別過臉不看他洋溢在俊臉上的熱情。

  說不定就是因為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和別人所見不同,所以才會一眼便認定了她,否則又有誰看得上她?也曾經有人像他這樣一心為了瞭解她而來到她的身邊,最後卻因為過於瞭解而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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