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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然,文字覺豈會獨有美景少了喧囂呢?只見數十人陣的樂師穿插在每座亭子和花廳裡頭,絲竹聲放肆而張狂地直穿雲霄,破天而上。

  在人工湖水旁的石板路上,更是架了不少攤子,簡直將南京城整個夜市集都搬了進來,瞧又是蒜烤乳羊膀子、又是油炸小牛腿……香氣薰天,教人食指大動,一旁更有不少花娘舞伶袒胸露乳地在其間跑堂服侍。

  人群圍繞在拱橋亭子旁,抑或者是在石板路邊的傍湖處,端著花娘捧著的膳食,大口啖肉,掬起湖水便大口暢飲。

  原來所謂品酒宴所要品嘗的美酒,全數倒進了抽幹的人工湖裡了,只見琥珀色的水流帶著細緻金箔,清澈見底,就見湖底有著碧玉寶石,更有金銀財寶,還放上幾顆夜明珠點綴。

  只見沿著人工湖邊,肉香、酒香、花香再加上美人香,熏得教人心弦蕩漾,耳邊盡是笑聲、語聲再加上絲竹聲,聲韻紛亂卻又極致紛鬧,幾乎吵得要將整座南京城給掀了過來。

  看似一幅天上美景,卻又極似酒池肉林般地荒淫奢靡。

  文家所有的兄弟全都到齊了,身為主人的文字覺穿梭其間,與人把酒言歡,笑意始終掛在俊臉上;然,不知怎地,打完了招呼,卻見他一人獨自回到後院,坐在亭子裡,看似有幾分恍神落寞,又似幾分迷醉。

  「怎麼了?」

  突來的聲響在背後傳來,文字覺微僵了下,才緩緩地側眼瞪著那抹蹣跚晃到身旁的身影。

  「你不是玩得正開懷?」文字覺勾唇哂笑道。

  像極了,就連聲音都像……倘若連他都覺得相似難辨,和利悉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夏九娘,豈會不陷入迷思?

  她對利悉的心意,他心裡很明白的。

  初知利悉的死訊,她那傷心欲絕的神態,至今難忘。

  「瞧你不見,過來找你。」韋不群放浪不羈地道:「怎麼了?一個人獨坐在這兒,胡思亂想些什麼?」

  「不過是想要再瞧瞧這最後的光景罷了。」再過幾日,他便要離開這兒,他自

  得要多瞧幾眼,以供後半輩子回味。

  然,最真實的心緒,他也不想教韋不群猜著。

  除了獨自一人欣賞這院落,更是因為他想見的人沒來,可不是?夏九娘向來不愛酒味,要她參與品酒宴,根本就是作夢。

  但是,當年她卻放任利悉把酒荒唐論古今,甚至還獨撐起花滿閣。

  那等煙花之地,實是不適宜她;這幾年,若不是文家幾個兄弟在背後幫著她,可真不知道她現下到底是怎生的境地?如果他一走,弟弟們仍是會為他盡上一分心力的。

  「都要當居士的人了,今兒個就豁出去的放肆到底,趕明兒個要怎麼著便怎麼著,豈不痛快?」韋不群往他的肩頭一勾,笑得幾分戲謔。「抑或者是……你現下的消沉,是因為夢中人未來?」

  他飲眼瞧向韋不群刺眼的笑,勾唇冷笑,「我未入夢,何處見得夢中人?」

  他的心思怎會這般簡單便教韋不群識破?就如當年利悉識破他的不軌……這感覺真是不好受,像是赤裸裸地袒裎在他面前,一點遮掩也沒有;可他偏又十分欣賞這般瀟灑不拘小節又快人直語的性子。

  「今兒個的品酒宴豈不荒唐奢華得像場幻夢?」

  「荒唐嗎?奢華嗎?」文字覺不禁輕笑。「時日逼得緊,要不,我還能再將它弄得更加奢靡不輸大內光景。」

  是他決定下得慢,要不,肯定更加金碧輝煌。

  「夠了,饒是大內也沒這般荒誕。」韋不群拍了拍他的肩,朗聲道:「我啊,算是開了眼界,喝夠了美酒、吃夠了葷肉,就連雙眼都瞧盡了繁華鼎盛的美景。」

  那幹花娘舞伶,真是美呀……花海綠浪都比不上。

  「是嗎?」

  「不過,再待上幾日,我便得要回北京,不能多陪著你玩上幾天,更不能替你見證當居士。」韋不群不禁輕歎一口氣,想到往後將會少個酒伴,真是教他不勝欷籲。

  「不打緊,居士隱的是心而不是名,那世俗觀感不重要。」文字覺想修的是心,又不是想修個好聽的名號,就算無人見證,他也不以為意。

  韋不群側眼睇著他半晌又道:「九姑娘呢?」

  「九姑娘?」

  「我總不好意思直喚她的閨名,所以喚一聲九姑娘,親切又不喻矩。」嘿嘿,他的書是讀得不多,但他至少懂些禮數的。

  「談起她作啥?」

  「那得問你啊!」這種事,他哪裡懂?

  「你可以喚她一聲嫂子,畢竟她是利悉的媳婦兒。」

  「啐,又沒明媒正娶,算是哪門子的媳婦兒?再者,利悉都作古了,總不能要她當個寡婦吧?」韋不群挑起眉道:「而且,我若是沒記錯,利悉臨死前,可是將她交托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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