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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任憑他絞盡腦汁,他也想不透離開這裡她還能夠去哪裡。

  最可笑的是,當他上文卷小鋪向他的岳父討教唐詩意可能會去的地方時,他的岳父竟然只給他冷冷的一句話——

  她已是你樂家的人,自此而後,父女倆恩斷義絕!

  是什麼樣的爹才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般殘忍?當初聽爹說起時,他甚至以為是爹為了保護主意而誇大了事實,然而,這下子他可真是見識了唐父的絕情寡義。詩意的個性會恁地倔氣傲骨,有八成應是被唐父給磨出來的。

  而他對她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另一個唐父的再生。

  也莫怪詩意會毅然決然地離開他,徹底地將他逐出她的世界,令他再也找不到,讓他連向她道歉的機會也沒有。

  她到底是上哪兒去了?是否有食飽穿暖,是否有個地方可遮風蔽雨?

  他的左手撫挑箏弦,右手則快如萬馬奔騰的挑撥箏弦,急切如驟變狂雨、狂浪拍岸,箏韻隨著煩躁心律,雜亂無緒。

  詩意若是遇上居心不良的登徒子……

  倏地,手上的銀片義甲居然斷成兩截,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慌,像是發生了什麼他無法控制的事情。

  甩了甩頭,將折斷的銀片義甲扯下,像是亟欲甩掉那縈繞心頭的不祥預感,過了半晌,失控的情緒總算是平息了點,可門外卻又立即傳來小樂子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喧囂聲。

  「少爺、少爺……」小樂子一路上哭爹喊娘地自前廳穿過中院,再一路嚷到後院的新房。

  「找到少夫人了?」樂揚一見他汗流浹背的模樣,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找到唐詩意的下落了,否則他不會恁地放肆。

  「是,呃……不是……不知道……」小樂子聽及少爺的問話,即使仍喘著氣,也急著回答,可惜有點言不及義。

  「說清楚!」樂揚大手抓住他抽動的肩頭,悶聲暴吼一聲。

  該死,他的心已狂抖得快要跳出胸口了,他居然還在戲弄他,敢情是忘記他是主子了!?

  小樂子大喘幾口氣,才又接著說:「少爺,這少夫人像是找到了,又好像沒找著,我……」

  「到底是什麼意思?」樂揚大手一抓,將他整個人提起,與他平視。

  他若是再賣弄消息的話,他會讓他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這……」小樂子有點猶豫不決,心底哀歎這壞差事全落到他頭上來,早知道總管這麼不好幹,他就不該貪著那多一點的津貼,累死自己。「有消息從鳳凰山傳來,說那鳳凰湖裡撈出一具女子的屍體,要少爺趕去瞧瞧,老爺已經先過去了,差小的來向……哎喲!」

  他話還沒說完,便已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而眼前的少爺早已不見蹤影。咦,難不成他是撞鬼了?

  樂揚駕馬狂奔,一路沖出城門直奔鳳凰山,不消半個時辰便已來到鳳凰湖畔,自遠處便見到一干閒雜人等圍成一團,而他爹正在那一群人之間。

  難道……

  不、不會的,她不會尋短見的,依她那激烈的性子,她怎麼可能會尋死呢?不可能、不可能的!

  樂揚步履有點蹣跚地閃過人群,緩緩地來到樂老爺子的身邊,幽詭的眼眸僵硬地望著地上一具蓋著布巾的濕淋淋屍體,全身抑止不住地狂顫,儘管他使勁咬緊牙關也遏抑不了。

  「爹……」他蹙緊眉頭,眯起詭邪而幾欲瘋狂的幽幽黯眸子,仔細地望著那露出布巾之外的衣衫,在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著那是否是唐詩意的衣衫。然而,該死的是,他壓極兒不知道唐詩意離開他的那一天,到底是穿了什麼衣衫。

  「沒事、沒事……」感覺到湊近他身邊的樂揚昂藏的身軀不斷地戰慄,樂老爺子趕緊安撫他。

  他也在這裡站了很久,但是偏沒勇氣掀開那布巾,而最可恨的是親家唐老爺子,派人向他通報了一聲,居然到現下都還未見到人影,真是荒唐!

  兩人站在原地杵了一會兒,樂揚調息了幾個吐納,硬是咬牙往前走去。「我去瞧瞧。」他無法容許自己在這兒胡思亂想,是好是歹,他都要用他的眼睛看清楚這一切。

  「這……」樂老爺子望著兒子神情頹喪的模樣,有點不舍;若躺在那兒的人正是他的媳婦兒唐詩意的話,這要方大徹大悟的兒子情何以堪?

  「敢問是樂揚公子嗎?」

  樂揚才要向前踏去,身後卻傳來一陣輕柔的女音。他猛地回頭,望見一身道姑打扮的妙齡女子。

  「你是?」他眉一挑,凝視眼前陌生的女子。

  「我是這鳳凰山上貞儀道觀的道姑,在道觀裡頭有一位唐詩意姑娘病危,口中直喊著樂揚公子的名字,於是我奉師父之命下山尋你……」

  小道姑話尚未說完,樂揚已擒住她的肩頭。

  「請帶路。」

  天,那麼,躺在濕地上的便真不是他的詩意了?他的詩意還在這個世間,還在這個世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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