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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還以為她難得想要關心他一下,至少盡點主子的本分稍稍注意他一下,孰知她竟只是為了要罵他兩句罷了。

  雖說天候不佳,但沒飄雪,街上的人潮自然不少,她這樣叫駡,音量說是不大,可也會讓人給聽見的。難道他還要這樣繼續委屈自個兒嗎?雖說武后之後,女子的身分地位比以往高,可他一個大男人讓女人家這樣罵著。沒當場開扁,他覺得自個兒的修為真是太好了。

  「還不快一點?嘎」她又喝一聲。

  「知道了。」很窩囊地回著,君不二還不忘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沒有路人在訕笑,才又趕緊跟在她的身後繼續走。

  唉,難道他往後就要這樣伺候著她嗎?

  他是不知道這四個千金到底是各司何職,可她既然是當家的,又負責收帳,想必這畢府裡裡外外應該都是要聽她的才是,那麼倘若他真要娶這四位其中一位,她當然是不二人選,只是她這怪性子,他現下都快要受不住了,更逞論以後?

  一想到他的下半輩子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他就忍不住想要一頭撞上牆,最好是就此撒手人寰,省得他還要煩惱其他的。

  要顧師父、又要顧師門,難道他真要犧牲自個兒嗎?

  他搖頭晃腦地在街上跟著她的腳步走,然而走到城南的寺廟外,突地聽到低低的哀叫聲,不由得讓他停下腳步尋找。

  「好心的大爺啊……」

  君不二的目光停在一對行動不便的父子乞丐身上,許久都移不開眼,最後走到他們面前,掏出身上僅有的兩文錢,毫不猶豫地放在他們前力的破碗裡頭。

  然而他才放下,身旁隨即伸出一隻手把那寶貴的兩文錢拿起來,他瞬即探手抓去,怒瞪著身旁的人——

  「大小姐?」哎呀!他會不會使力過猛了?瞧她的臉都痛得扭曲了。君不二連忙鬆開手,卻直盯著她手中握住的兩文錢。「大小姐,那兩文錢……」

  「你可真是富有,居然有本事施捨。」她哂笑道。

  君不二的雙眉一擰,不悅地道:「那是小的的錢,這錢要怎麼用,該不會還要經過大小姐的同意吧?」

  她未免管得太多了?她可以管他幹什麼活兒,可不能連他的私事都要管吧?太不合乎情理了。

  「我當然得管,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百五十文錢,既然你身上有兩文錢,是不是就該先交給我,等你還完了債,再來救濟他人呢?」畢招金說得頭頭是道,對那對乞丐父子更是輕蔑。「況且,你想要救濟人,也要看看對方是誰,他們這等鼠輩,根本不須要救濟。」

  那對父子一見著是她,不迭地把頭給低了下來。

  君不二見狀,有些微惱地道:「我欠畢府的,我當然會想辦去趕快還給大小姐,但這兩文錢是我自己的,我要給誰由我自個兒作主,儘管是大小姐,也沒道理替我拿主意。」

  太荒唐了,她幹嘛管他是要把錢丟到哪裡去?

  不過是區區兩文錢,她連這麼一點都不肯施捨,難道不嫌太過刻簿了?不施捨、不救濟便罷,她居然還說那種傷人的話,此等女子無德無才,要他怎麼受得了?空有一張美顏又如何?

  再美的容顏都會衰老,唯有良善的內在是不老的。

  「狗奴才,你現下是在對本小姐說教嗎?」畢招金眯緊了細長的美眸。

  「伽……」可惡,她居然喚他狗奴才?罷了!好男不與女鬥,他不睬她總可以了吧?「兩文錢還我!」

  畢招金冷笑一聲,起身便走。

  「喂!」君不二見狀,起步直追,沒兩下便攔在她的面前。「大小姐,你這麼做太不通人情,而且也太不講道理了。」

  「本小姐不須要同那對父子講人情,而且本小姐就是道理,做的一舉一動就是對的,倘若你看不慣本小姐的舉動,儘管走,我絕不留人!」畢招金加快了步伐,嘴邊始終掛著陰冷的笑。

  她是算准了他不敢走嗎?以為他真不敢走嗎?

  他真的不敢走啊!別在這當頭趕他呀,至少要等他把畢府都給摸清楚了,再走也不遲啊!「小的知道錯了。」

  奴才就是得要同主子道歉,因為主子永遠是對的。

  畢招金微挑眉,轉頭攢了他一眼,見已離寺廟有一些距離了,才又把兩文錢丟還給他。

  「你要救濟他人是你的事,本小姐當然是管不著,可本小姐就是不准任何人救濟那一對父子,倘若你要是再讓我見你救濟他們倆,你隨時得給我收拾包袱離開。」畢招金毫不留情面地道。

  君不二接過兩文錢,不解地看著她。「大小姐同那對父子有什麼過節嗎?」難道這是有深仇大恨?

  不過她自個兒也說了,她的一舉一動就是道理……

  「談不上過節。」她回道,腳步依舊沒停。「與其說是過節,倒不如說是仇恨還來得貼切些。」那些仇恨她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如今她會變成家裡舉足輕重的人物,可還要托那對父子的福,要不她這個畢府大千金可真不知道自個兒原來是有能力掌管畢府的,更不知道女子並非一定要嫁人從夫才成。

  「是什麼仇恨啊!」

  果然是深仇大浪,他倒也覺得挺像是一回事的。

  畢招金冷睨他一眼,「與你何干?」

  「說的也是。」他呵呵乾笑著。

  不過是順便探些內幕消息罷了,何必這般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明明長得十分討喜,少有人會看他不順眼,怎麼她不是虐待他,便是對他發火呢?感覺上,兩人似乎是犯沖。

  「趕路吧!倘若晚了,今兒個還得要在外頭住一宿哩!」

  畢招金話落,腳步又加快了些,讓腳傷未愈的他追起來有點吃力。

  她該不會是有武功底子吧,要不然腳程怎麼會如此之快?他沒見過哪個姑娘家如她一般健步如飛的。「大小姐,既然路途這般遙遠,為何不招輛馬車?」

  畢招金回眸報以一貫的冷笑,「你若是腳疼,你可以不走。」

  他怎能不走?「小的就算是腿斷了,還是會跟著大小姐走到天涯海角,求大小姐別丟下小的不管。」

  裡子、面子全都沒了,那麼他現下只有選擇要銀子了。

  他非得要低聲下氣些,強迫自個兒忍耐才行,一切就只為了要讓她有朝一日拜倒在他的油靴下。

  是啦!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之下,他能挑的,就只有她了。

  今兒個的天色暗得比以往還要來得快。

  停在城郊外的亭子裡,畢招金微眯起細長的美眸看向遠處,卻始終兒不著君不二的人影,索性坐在石椅上,拿出先前路上所買的乾糧,緩緩地吃起來。

  他該不會是跑了吧?說是要去小解,可也未免去太久了?

  倘若他突然離開,她倒也不覺得意外,畢竟之前對他的責駡,確實是稍稍過火了些,也稍稍無理了些,他會覺得忍受不住而乘機逃離,倒也算是人之常情,攔也攔不住的。

  她也知曉自個兒的話是說得重了些,但她就是控制不了。

  不如怎地,他那一張臉,就是教她愈看愈討厭,那回他睡得香甜時,還不斷地喊著二妹的名字,更教她怒火中燒,連她自個兒也不解為何會如此。

  為何瞧見他,總是教她控制不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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