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春野櫻 > 豪商小主母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一入席,馬鎮方落落大方地取起桌上的杯盞向胡知恩敬酒,一飲便是三杯。

  胡知恩看著眼前那有著高大強健的身形,英氣勃發,渾身上下散發出強者氣質的馬鎮方,不自覺地暗自倒抽了一口氣。

  這人一點都不像商賈,反倒像極了布軍作戰的大將。

  若說此人能在海上擊退兇狠殘暴的海盜與私掠船,他可一點都不懷疑。

  此刻,坐在旁邊的高濱松也正打量著馬鎮方。

  他從未見過馬鎮方,可對馬鎮方卻有一種奇怪的似曾相識感覺。

  這個在他離開刺桐時叱吒風雲,還搶走他甥兒准媳婦的男人,終於在他面前現身了。

  如此人物,可真不是他那個甥兒能比擬。但,這號人物為何非要趙家女兒不可?

  說來,那趙家女兒本來是與馬斌之子馬安海訂親的,後來……

  突然,他的背脊像是觸電般的麻了一下,教他不覺一震。

  他看著馬鎮方思索著——他也姓馬,難道……不,怎麼可能?

  那晚燒了馬家的宅子,將近二十口人全葬身火海,唯獨馬安海逃出,可當晚馬安海便讓他送上那艘再無歸期的黑船……

  不可能的!這人高大健碩,五官英偉粗獷,不可能是那個長相斯文、身形清瘦的孩子,那孩子早該死在海上。

  「久聞馬老闆大名,今日得見,果真非凡。」胡知恩說的客套話其實也是事實。

  「草民何德何能,受大人如此盛讚。」馬鎮方說完,轉而看著高濱松,「這位是幾位大老爺們經常提起的把總高大人吧?」

  突然被點了名,高濱松心頭不覺一顫。他也是見多識廣、歷經風浪的人,卻在馬鎮方這後生晚輩面前莫名地……縮了。

  「草民馬鎮方,還請大人往後多多關照。」他取起一旁文成剛幫他注滿的杯盞,「先幹為敬。」說著,他仰頭便飲下白酒。

  胡知恩跟高濱松不只難以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也無法不注意到他的隨從。

  那是個有著異族特徵的年輕人,刺桐自古以來便常有異族進出,甚至還有供他們長住的番坊。但將異族人帶在身邊當貼身近侍的,卻從不得見。

  「我先前回鄉養病,一回來便聽聞不少關於馬老闆的事,如今一見,果真是卓爾不群、英姿煥發……」高濱松搖頭笑歎,「我的甥兒明潔真是輸得不冤。」

  馬鎮方唇角一勾,不卑不亢,「把總大人過誇了,草民不才,不過是多了點臭錢罷了。」

  馬鎮方這話聽來是自嘲自貶,但損的卻是謝家跟趙家。

  他只有臭錢,可卻是這臭錢打敗了謝家,搶來趙家的女兒,謝趙兩家縱有他高濱松在後面,也敵不過他的銀彈。

  「馬老闆這玩笑挺有趣的……」高濱松有點尷尬。

  「草民再認真不過了。」馬鎮方說著,又示意文成幫他注滿酒杯,他舉起杯盞,「草民橫刀奪愛,多有得罪,再罰一杯。」說罷,他又仰頭飲下一杯。

  席上,大家偷偷交換著眼神,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擱下杯盞,馬鎮方拱手一揖,「草民家裡還有一點要事,先行告退。」說罷,他轉身便走。

  此舉令在場所有人錯愕,胡知恩的隨從莊敦平隨即怒斥,「大膽,你說來就來,要走便走,把大人當什麼了?」

  馬鎮方不疾不徐地轉過身,氣定神閑地開口,「聽聞前任總兵杜宸平素裡最愛耍官威,草民還以為胡大人不同。」

  此話一出,眾人都瞪著眼睛,難以置信。

  胡知恩看著他,沉默了一下,然後撇唇一笑,「馬老闆家裡有事,就不勉強了。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馬鎮方深深一笑,轉身而去。

  雖然趙宇慶隨著馬鎮方到江海樓來參加八月會,可女眷開席的地方跟男人分屬兩處。男人說話的地方,女人進不去。

  於是在前面跟馬鎮方暫時分開後,她跟玉桂便在江海樓的夥計引路下來到內院,那兒席面開了十桌,此時正鬧哄哄地。

  她跟馬鎮方來得晚,酒席都吃一半了。

  走進院裡,看著滿院子不認識的人,她根本不知要往何處去。

  此時,有人喚了她,正是她的嫂子江挺秀。

  「小姑子?」酒席都吃一半了,江挺秀沒想到她還會來。

  對於這個嫁到馬家後就像轉了性,整個人飛揚跋扈起來的小姑子,江挺秀可有意見了。

  先前趙宇慶向公爹要求掛牌後,生意做得風風火火,十分出色,也因此這些時日以來,趙宇佐的日子便過得窩囊極了。

  聽著公爹三天兩頭,晨昏定省時就叨念著她的丈夫不長進,比不上出嫁的女兒,她聽著都快冒火了,可身為媳婦,她的憋屈也只能往肚子裡吞。

  江挺秀是個表裡不一且小鼻子小眼睛的人,表面上溫良嫻淑,卻會行那暗裡補刀之事。

  找著機會,她上前一把勾住趙宇慶的手,便將她往席上帶。

  「瞧瞧誰來了!」江町秀向同席的幾位商戶女眷們嚷著。

  「唉呀,是馬夫人呀!」跟江挺秀同席的都是平素裡與她有往來,能互相吐苦水或是道人長短的商戶女眷。

  「可不是?」江挺秀拉趙宇慶坐下,「如今我們趙家最得意的就是這位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小姐了。」

  「你這話說得真沒錯。」穿絛紅色衫裙的婦人笑視著趙宇慶,「馬夫人如今有著丈夫倚仗,開的那家繁錦貳館可是咱刺桐的名店了。」

  「都說是最得意的了,你們說……哪個女人能自己開店當老闆呢?若不是嫁得好,那可真是辦不到。」紫衫婦人搭腔。

  「所以說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羅!」江挺秀拉著宇慶的手,「想當初我夫君也是千想萬想,才與謝家退了親,將小姑子嫁到馬家……」說著,她一臉委屈,「當時我跟夫君可冤了,所有人都不諒解、都嘲諷著我們,殊不知我跟夫君可是真心實意地希望小姑子能高嫁。」

  「唉呀,趙夫人,你們夫妻倆可真是用心良苦了。」

  江挺秀一歎,「我們的苦,誰又知道呢?」話落,她瞥著一旁至今仍未開口的趙宇慶。

  「小姑子怪罪我夫君擅自為她做主,還以為我們是貪了馬家的錢才毀的婚,一直無法釋懷呢!」

  「什……」紫衫婦人一副替江挺秀抱屈的模樣,對趙宇慶道:「我說馬夫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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