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春野櫻 > 問鼎下堂妻 | 上頁 下頁
十二


  這時,姚沐月深埋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她想起十二歲那年隨母親至菩提寺參拜時遇見的托缽僧,他對她說過,與傅天抒這段姻緣,將是一段讓她一無所有、只剩下絕望跟淚水的孽緣;他還提醒她,她二十二歲時,娘家將遭逢劇變,家破人亡。

  如今發生的事情,那托缽僧早在十年前便警告過她,可她卻忘了。

  這十年來,她一心一意想著傅天抒,聽不進雙親因憐惜她而委婉說出的勸阻,對眼前的事實視而不見,不斷欺騙自己,告訴自己總有一天能得到他的心。

  為了等傅天抒回頭,她下意識的選擇失憶,丁段裝那托缽僧不曾存在,她……她竟因此挽救不了她爹娘的命。

  都是她,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害死了爹娘,讓沐春成了失去估恃的孤女……這麼多年來,她究竟過著什麼樣的人生?她不止讓自己如此悲慘,也讓家人不幸。

  該死的是她,是她的好強毀了那個圓滿美好的家,是她的錯……她如何有顏面面對沐春?如何心安理得的活著?

  漸漸的,沉重的自責、悔恨及對傅天抒的深深埋怨,終於壓垮了姚沐月,她臥床不起,日漸消瘦憔悴。

  一開始,傅家也替她請了大夫看診,並抓了些湯藥給她喝下卻毫無起色。

  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她是個娘家失勢又未生下子嗣的媳婦,久了,也就不再有人管她。

  整整一年的時間,她沒離開過冷清寂寥到足以殺死人的後廂房,期間,除了香月夫人來看過她,傅家上上下下不曾有人關心過她。

  正月裡,傅家大宅張燈結綵,熱鬧不已,僕役奴負刻門進進出出,忙著張羅過年事宜,可這座院落卻幽靜如死域,悄無聲息。

  姚沐月虛弱的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望向窗外那一彎新月,在她臉上覷不出一絲的情緒,只有對生命的絕望。

  翠竹盛了一碗熱粥進來,擱在桌上。「小姐,你醒著嗎?」

  這陣子,小姐總是昏昏沉沉,一天之中有好幾個時辰都在昏睡狀態,她感覺得出來小姐早已放棄了生存的意念,尤其在老爺夫人相繼過世後。

  這一年來,小姐的身子日漸虛弱,原本豐潤的臉蛋也瘦得兩頰凹陷,然而這座大宅裡,卻沒有人在意關心小姐的死活,仿佛小姐是個不存在的人。

  「嗯。」床上的姚沐月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翠竹提到床邊,扶起屬弱的她,觸及她那瘦到能輕易摸到的背脊骨,不禁悲從中來,流下眼淚。

  「小姐,始……你得活著呀。」翠竹嗚嗚咽咽的哭著,「別忘了你還有我跟沐春小姐,千萬別想著去見老爺跟夫人……」

  姚沐月微微燮起秀眉,「翠竹,我哪有臉去見爹娘呢?他們可是我害死的……」

  「小姐千萬別那麼說……」翠竹一把抹去眼淚卻難掩哀傷,「要不是傅家老爺跟姑爺他們見死不救,老爺跟夫人也不會……」

  「不,翠竹,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淒迷一笑,眼中嘻著淚水,「是我執意嫁他,是我選擇了這條毀了自己,也毀了姚家的路。」

  「小姐……」聽她這麼說,翠竹掩臉哭了起來。

  姚沐月伸出手,輕輕的握住她的手,「翠竹,我若死了,你就回姚家宅子去吧,做什麼都好,那兒總是歡迎接納你的。」

  聞言,翠竹放下手,抬起淚濕的臉,「大過年的,小姐說這什麼話?你才不會死呢,要死也得是那些負你欺你的人去死。」

  翠竹氣得口無遮攔的詛咒那些即使沒指名道姓、姚沐月也知道是誰的傅家人及花散舞。

  「唷。」突然,房門外傳來一道嬌貴尖銳的聲音。

  姚沐月跟翠竹循著聲音往門口望去,只見兜著一件上等皮毛披風的花散舞站在那兒。

  姚沐月忘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看見花散舞了,但那不重要,她現在只看得見花散舞那件長披風下微微隆起的肚皮。

  她驚疑的看著對方,說不出話來。翠竹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心知此事對她的打擊有多麼巨大。

  花散舞懷了傅天抒的骨肉,而且已經五、六個月,這事翠竹是知道的,可她一直隱瞞著姚沐月。

  如今,瞞不住了。

  「我說你這丫頭可真毒辣,大過年的居然死啊死的詛咒著。」花散舞走了進來,像是擔心姚沐月沒看見她隆起的肚子般,刻意的將披風翻開。

  「你你出去」翠竹怕她的出現會加劇姚沐月的病情,立刻對她下逐客令。

  「你這丫頭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花散舞惡狠狠的瞪著她,「怕是忘了之前我怎麼教訓你了吧?」

  「花散舞……」姚沐月氣若遊絲,卻還是努力發出聲音喝止她,「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休想欺負翠竹。」

  聞言,花散舞先是一怔,然後得意又猖狂的笑了起來。

  「一口氣?」她冷然哼笑,「是啊,你就剩一口氣了,瞧你現在這副殘樣,真是報應。」

  報應?這是她的報應?是的,這是她執迷不悟的報應。

  「姚沐月,你早該知道會有今天的。」花散舞的纖纖王手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當初要你讓出正室位置,你怎麼都不肯,現在得到報應了吧?」

  翠竹氣憤的趨前怒駡,「你這不要臉的女人才會有報應呢」

  花散舞怒目一瞪,一個字都沒說的揚起手給了翠竹一個結實又響亮的巴掌,趁翠竹呆住,還沒反應過來時,又反手再抽她一耳光。

  「花散舞」姚沐月虛弱得無法上前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花散舞連續掌捆翠竹兩個耳光。

  花散舞得意哼笑,「姚沐月,怎麼?你想下床來打我嗎?」她看得出來,姚沐月早已虛弱得無法下床,是個連起身都要人幫忙的病人。

  「臭丫頭,」花散舞一把揪住翠竹的髮辮,目光像刀似的射向她,「這是給你的警告,你再敢詛咒我或是我肚子裡的孩子,我就拿針把你的嘴給縫了。」

  翠竹的臉頰被打得紅腫,頭皮也因為被人揪著而疼痛不已,一雙眼因為委曲、因為痛,盈滿淚水。

  見到這一幕,姚沐月勉為其難的撐起身子,慢慢的將兩腳移至床邊,踩在地上。

  憤恨支撐著她的病體,給了她僅剩的、微弱卻堅強的能量。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站了起來,兩腳卻因為無法負荷身子而不停的顫抖。

  見狀,花散舞出言嘲諷,「看來你是真想下床打我,好啊,我看你敢不敢動我這身子。」說完,她將肚子一挺,有恃無恐。

  姚沐月怨恨的、氣憤的瞪視著她,慢慢的踏出一步,可才要踏出第二步,便已體力不支的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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