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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提及「碧樓表妹」,穆雪松眼底又浮現哀傷,幽幽一歎。

  「二十歲那年,我親自走了一趟京城視察全隆記,也代替爹去看了姨父及表妹。」他臉上有著一抹遺憾悵然,「她是個聰慧的孩子,小小年紀,卻已經很有想法。離開京城的前一天,我無意在街上發現了她,並跟著她進到一家舊書鋪子……」

  「什……」她差點驚呼出聲。此時,震驚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穆雪松並不知道這副身軀裡宿著的就是尹碧樓,他不必對她編故事,而他真情至性的反應也不會是虛假。

  「她在書鋪子裡很專注地看著一本書,因為沒有錢可以將書買下,因此要離開前還戀戀不捨地把書放了又拿……」

  聽他平心靜氣地說著這件幾年前的事,她意識到自己渾身在顫抖。

  「後來我將書買下送給了她,她還以懷中的棉帕子與我交換……」說到這,他淒然苦笑,「這些年來,我一直想著該如何拉她一把,讓她能走出不同的路來,卻因為多有顧慮且路途遙遠而什麼都沒做……」

  他臉上及眼底的悲傷及內疚,真真切切。因為真切,她看著不禁心潮波動,淚如雨下。

  原來是這樣!原來當時那個認同她的夢想還給予她鼓勵的公子,就是眼前的他——穆雪松。

  老天爺啊!這是什麼樣的緣分?

  見她淚眼汪汪,他怔了一下,「學寧?」

  「我、我只是……」她胡亂抹著眼淚,解釋著,「我只是太感動了,我覺得那位姑娘當年能遇到松哥哥,真是太好了。」

  方才還懷疑著她為何在昨天聽見尹家父女的事便昏倒,可現下見她如此善感,忽地覺得釋然了、理解了。

  伸出手,他端起她淚濕的臉龐,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溫柔一笑。

  「你能活著,不也是太好了嗎?」

  她一怔,不解地看著他。

  「碧樓表妹雖有夢想,卻再也無法實現,可你活著,活著就有無限的希望,就能做許多事。」他深深地注視著她,「當你開始不再把我當成人生唯一的目標,當你開始讀書,開始想做自己的主宰,開始想走自己的路,我感覺好像看見了她。」

  聞言,她陡地一驚。

  「這些日子,我常常把你跟她的身影疊在一起,但這怎麼可能呢?」他苦笑一記,「她是她,你是你,我卻……真是荒謬。」

  荒謬便也讓人感到可怕或是忌諱吧?若他知道她就是尹碧樓,而周學寧已經死了,他……他會覺得她很可怕,像是什麼妖邪之物吧?

  這也不怪他。誰能理解並接受「借屍還魂」的事?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怕呀!

  「世事無常。」他感慨地說:「一年前劉掌櫃回受天城省親,提及碧樓表妹似乎已有婚配對象,爹還打算待她嫁人時,便以她外祖父外祖母的名義給她送去一分嫁妝,沒想到……」

  「松哥哥。」看他如此愁鬱感慨,甚至是遺憾自責,她忍不住出言安慰,「若他們泉下有知,知曉這些年來你們是如何支持並幫助著他們,一定會感到欣慰及感激的。」

  聽著,穆雪松釋懷地一笑,溫柔地凝視著她,「希望他們能知道這麼多年來,還是有人一直默默地在關心著他們。」他說。

  「他們一定已經知道了。」她說。

  看著她那恬靜又溫婉的神情,他感到心中的悵憾稍稍減些。

  他再次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這次她沒有閃躲或露出尷尬的表情。

  「好好地活著。」他說:「她已經沒了機會,但是你有,不論如何,我都會讓你走自己想走的路。」

  迎上他堅定又溫柔的黑眸,她又一次感動淚下。

  這一刻,她明白自己為何會魂依周學寧之身了,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恩典,是它賜予她的「第二次機會」。

  她會好好把握,從此之後,她會以周學寧的身分及身軀,走出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

  心中疑惑得到解答後,尹碧樓……不,是周學寧,她已豁然開朗,也終於可以真正的敞開心胸去面對及接受穆家人,同時也面對自己全新的人生,接受已經發生的事情——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

  過去的尹碧樓已經不存在了。

  她爹死了,蹈武堂沒了,她已經沒有回到京城的必要性,如今只能用這個身分及這副身軀,繼續實現自己的夢想。

  有著穆雪松的鼓勵,她認真研習起施針之術,不過施針艾灸,需要練習的對象,她學習施針,就是為了日後能為不方便就醫的女性患者整治身體的疫痛及諸多不適。

  當她將自己學的初心告知小單,小單還對她十分崇拜,可當她請求小單做她施針的練習對象時,小單便退縮了。

  「小姐,你就只是看看書,成不成啊?我會不會被紮死呢?」小單眼泛淚光地說。

  「怎麼會死?」她啼笑皆非,「頂多也就是覺得疼而已,死不了的。」

  小單哀求著,「小姐,您放過我吧!不然你找成武練,他粗皮粗骨,禁得起疼。」

  「他是個男人,怎麼方便呢?」她一臉苦惱地看著小單,「小單,你可以勇敢一點嗎?」

  這時,門口傳來聲音——

  「在做什麼?遠遠地就聽著小單哭爹喊娘的……」穆雪松不知何時站在那兒。

  小單像是看見救星了,立馬就喊著,「少爺,您可救救我呀!」

  「小單,你……」周學寧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真不知說什麼好。

  見她們主婢倆坐在桌邊,桌上擺了一盆乾淨的水、一把小燭臺、一個裝著艾絨的盒子,還有一盒銀針,他愣了一下。

  「少爺,小姐她想拿我練習扎針。」小單可憐巴巴地跟他抱怨著,「小姐不過是看了幾本書,要是把我給針死了針殘了,那可怎麼辦?」

  小單那誇張的反應讓穆雪松忍不住蹙眉一笑,「這樣也能死人?你這丫頭還真是膽小。」

  「難道少爺敢讓小姐紮嗎?」小單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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