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春野櫻 > 大宅妙醫 | 上頁 下頁


  「爹,在您這些弟子之中,有誰像我這般專注且努力地學習?又有誰像我這般能代您上陣?爹,我可以的,我能……」

  「碧樓。」她爹打斷了她,「就算嫁了放天,你還是可以做這些事的。」

  她原也幾乎接受了她爹的說法,認為日後即便嫁給師兄,她還是可以做她想做的事情,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讓她意識到那是不可能的。

  有次,師兄騎了匹馬來,她希望師兄能教她騎馬,可師兄卻說姑娘家騎馬是粗野且不成體統的行為。

  又有一次,師兄發現她在練習扎針,而且是紮自己,便說她是自討苦吃,她故意對他說:「要不,師兄讓我練習可好?」

  他幾乎是跳起來的,而且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這不是討痛嗎?碧樓,你別一天到晚老想著這些事,做些女子該做的事便可。」

  於是她知道師兄不是能成全她的人,不是能聽她說夢想的人,不是她希望能共度一生的人。

  直至今日,聽她說夢、且把她的夢當一回事,給她鼓舞及支持的,竟然是多年前那個送書給她的陌生人……

  走著走著,她不知不覺地來到東側的庭院,正要往回走,忽見一條大黑狗從矮樹叢後冒了出來。

  「虎子!」看了眼四下她喊它一聲,它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朝她跑了過來。

  她蹲下來,伸出手,虎子便將它那顆毛茸茸的大頭蹭了過來,兩隻晶亮的大眼巴巴地望著她。

  這偌大的穆府裡,唯一讓她相處起來沒有半點困難的就只有這條名叫「虎子」的黑毛獒犬。

  虎子是六年前,穆雪松出關做買賣時帶回來的。當時它是一胎幼犬裡最小最弱的,那狗主本想放著它自生自滅,穆雪松說要,狗主於是便宜賣給了他。

  虎子當時還沒斷奶,穆雪松便用羊奶餵養它,將它一點一點的養大,最後成了穆府護衛犬的主力。

  從前的周學寧是對貓狗牲畜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虎子在府裡六年,她總是有多遠躲多遠。

  可如今宿著這身子的是她尹碧樓,她一點都不怕狗,甚至自小就有著馴服貓狗牲畜的天分。那些她無法對誰說起的夢想,她總是對著它們說,它們不會打擊她否定她,好像在它們面前,她的夢都能實現般。

  「虎子,你說我該怎麼辦呢?」她說著,不自覺地抬頭看著這西北的天空。

  「嗚嗚。」虎子像是聽懂她的話般,露出同情的眼神。

  她一歎,「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爹他……」說著,她眼窩一熱,無助又焦慮的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她想回家,她想知道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是她真跟周學寧交換了身軀,總有法子解決吧?

  然而這般荒誕、猶如鄉野奇談般的遭遇,她如何對穆家人說,然後求他們放她回家?要是他們不信,覺得她根本中邪,說不定會把她關到道觀裡,或是對她施什麼奇怪的法。

  再者,假若他們信她是尹常川的女兒,會放她走嗎?當年她娘隨著她爹私奔,可是丟了穆白兩家的臉面,要是她落入穆家手中,他們又會如何對她?

  這事,怎麼做都不成呀!

  「虎子。」她一把抱住虎子,貼著它強壯又毛茸茸的身軀,「我好想回家……」

  「欸!」

  突然,她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跳了起來,一回頭,只見穆雪松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並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糟了,他應該沒聽見她剛才說的話吧?

  穆雪松看著她,再看看她身邊像只小馬般的虎子。

  他剛才看見了什麼?這丫頭向來只要是有毛的、四腳落地的,她都是有多遠就逃多遠,可現在她竟然在跟虎子說話,還抱著它?

  「你什麼時候跟虎子好上了?」他問。

  看著眼前高大俊偉的穆雪松,她不自覺地暗咽了一口口水。

  周學寧雖不知道上哪裡去了,可她十六年來的記憶都還在這顆腦袋瓜裡。

  因此她知道穆知學有意將周學甯許給穆雪松,就像她爹想把她許給師兄一樣。不同的是,周學寧戀慕著穆雪松,可她對師兄並無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愫。

  然而因為有著周學寧的記憶,她也知道穆雪松是如何無視周學寧……

  是的,這穆雪松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看起來都是個迷人的貨。他允文允武,既是商界才子,同時也是騎術高手,還是受天城競馬搥丸賽事上的常勝將軍。

  他有著健美高大的身形,還有著濃眉星目加上高挺鼻樑的深邃五官,渾身上下散發一種睥睨天下、高不可攀的氣息。

  而周學寧的視線總是追逐著他,彷佛她是為了他才出生在這世上似的,但他卻總是無視她,對上眼了,也像是在看著一隻貓或一條狗似的。

  喔不,他對那些貓狗可比對周學寧親切多了。

  周學寧真夠傻,怎麼會戀慕著這種冷心貨?要是她,才不如此卑微呢!

  不過,如今她宿了周學寧的身,對他及這家子也還沒有足夠的瞭解,更還沒想好自己該如何進行下一步。

  安全起見,她得要盡可能活得像是周學寧,別讓人對她起了疑心。

  「我、我覺得虎子也沒那麼可怕……」她試著解釋自己如今為何跟虎子有好交情,「它……它其實面噁心善。」

  面噁心善?他還真沒想過這四個字可以用來形容一條狗。

  「那個我、我還有事……先走了。」她說完,起身便急著要走。

  其實比起虎子,她覺得他更可怕。

  他有一雙鷹隼般銳利的黑眸,不多話,讓人摸不清猜不透他在思索著什麼。這十來日,她已多次跟他照面,雖無話可說,卻常常被他突然撇過來的目光驚嚇到。

  他是這偌大的穆府裡,她最得謹慎應對的一個人。

  「慢著。」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她彷如驚弓之鳥,整個人一震,然後猛然甩開他的手,甚至退了兩步之遠,用一種像是在看著髒東西般的眼神看著他。

  迎上她那眼神,他不自覺地蹙起兩道濃眉,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她。

  「什麼時候我變得像鬼一樣可怕了?」他濃眉微糾,「你怕我比怕虎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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