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春野櫻 > 大宅妙醫 | 上頁 下頁


  「少……」

  玉華想出聲,穆雪松給了他一記安靜的眼神暗示。

  「謝……謝……公子……」

  猛地睜開眼睛,她躺著不動,有些迷糊的看著眼前所及的一切。

  怎麼會突然夢見那天?

  她在床上先揉了揉手腳,稍微活動一下睡僵了的身子,然後才翻身起床,坐在床沿。

  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她不自覺地輕歎了一口氣。

  「咦?」丫鬟小單輕手輕腳地走進內室,見她已午睡醒了,動作也就大了起來,「甯小姐醒啦?要不要洗把臉,精神一點?」

  「……嗯。」她頓了一下,才回應了小單。

  小單動作俐落地侍候她洗臉,還倒了杯熱茶送到她手中,這也是她不習慣的事情之一——被侍候。

  活了十六、七年,她還不曾被侍候過,在心裡歎口氣,她起身朝屋外走去。

  「甯小姐,您去哪兒?」小單問。

  「我出去透透氣。」她說著,信步往外頭走去。

  甯小姐……雖然已經十來日了,她還是無法習慣這個稱謂。為什麼她會在這邊呢?遠在京城的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是小單口中的甯小姐周學甯,她不是屬於這個家的人。

  她叫尹碧樓,家住京城十裡巷,她爹名叫尹常川,在京城開了家「蹈武堂」武館,平日裡靠著教授一些學生武術跟替人調筋理脈及整骨以維生計。

  可不知為何,十幾天前一覺醒來,她魂飛千里,入了這個名叫周學寧的身軀,住進當年害得她爹娘私奔中原的穆家。

  周學甯是穆知學恩師周文開的孫女,周文開的獨子周鳳翔跟穆知學又是拜把兄弟,十多年前周鳳翔與妻子在一次馬車意外中喪生,但繈褓中的周學甯卻在母親的保護中活了下來。

  周文開臨終前將唯一的孫女托給穆知學,盼他代替周鳳翔將這周家僅剩的血脈留下。那年,她才三歲,如今已經十六。

  周學寧哪裡去了?為什麼她會宿在周學寧身上?難道說她跟周學寧交換了身體,如今的周學甯成了她尹碧樓嗎?

  自她醒來的那一天起,她每天都想著要離開穆府,離開受天城,無奈她雖出入自由,但只要一出門便有丫鬟小廝跟前跟後,很難從他們眼前開溜。

  想翻牆而去,穆府又守備嚴實、牆高十餘尺。

  想她爹可是一跳就及六尺的高手呀!若她當初習得她爹的武功,要離開這穆府也不是什麼難如登天的事,偏偏她爹明明武功高強卻不肯讓她習武,只讓她學了一些尋常的、皮毛的防身術。

  因為她爹希望她像她死去的娘那般溫婉嫺靜,擔心習武會讓她變成粗野姑娘,於是她只能在她爹授課時在邊上偷瞧,跟著打上幾招,可若被他或是其他學生們發現,大夥兒就會笑她打的是三腳貓功夫,出去會丟了她爹的臉。

  她若不服氣,鬧脾氣了,大夥兒就會逗她,說些「姑娘家學什麼拳腳功夫呢?姑娘家最要緊的就是嫁個好人家,從此相夫教子,有個依靠」這樣的話。

  她雖是女子,可她不輸男子呀!她在女塾讀書的那幾年,品學兼優,夫子還不只一次惋惜,她若非女兒身,必有一番成就。

  生為女兒身,彷佛宣告了她此生都難有成就,無法為自己做主似的。

  她與爹相依為命,她爹那些調筋理脈及整骨的功夫,她都學得不錯。若有她爹不方便接觸的婦人或姑娘,也都是由她上陣。

  她雖只是爹的副手,可深受求治的女患者信任及讚揚,然而當她想再學得更深、做得更多時,爹卻總是說:「你是女兒,爹不求你出人頭地,只盼你嫁個好兒郎,一世無憂。」

  這個好兒郎,她爹已經有了人選,那便是她的師兄安放天。

  安放天是京城名賈安東山的庶子,行二,因為生母為身分低賤且失寵的歌妓,在家中毫無地位,亦無抬升的機會及可能。

  安放天是她爹的關門弟子,拜師學藝,踏入尹家門時,她才十二、三歲。他是個能言善道,長袖善舞,總能逗人開心的人,生為獨生女的她,一直為多個有趣的兄長而歡喜,直到……她爹意欲將她許給師兄。

  她師兄在安家毫無地位,在掌大權的正室底下,日後恐得不到半點安家的餘蔭庇護,而她爹因無繼承衣缽的兒子,便想著讓師兄與她成婚,將來能將他辛苦創立的蹈武堂經營傳承下去。

  她並不討厭師兄,可對他卻沒有過兄妹之外的任何情愫。

  「碧樓,你師兄是個可依靠的人,若將你交給他,爹也就放心了。」她爹跟她這麼說時,她十五歲。

  她以為自己會點頭,乖順地聽從父親的決定,可她沒有。

  「爹,嫁人是女子唯一的路嗎?」

  「不嫁人,你想做啥?」

  「我想做有能力為自己做主的女人。」

  聽著她的話,爹笑了,帶著點傷人的不以為然。

  「碧樓,你說什麼傻話?爹將你拉拔長大,盼的就是能給你找個讓你衣食無憂,護你惜你一輩子的好夫君呀!」

  「若我自己有本事,衣食無憂有何難?我不甘心連爭都不爭,就這麼碌碌無為的過一生。」

  她爹瞪大了眼睛,「你想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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