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真心不換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小繭,把眼睛閉上,一下就過去了。」雪洛奎柔聲安撫著心繭。

  盯著她淩亂的秀髮,狼狽的神情,他恨不得過去擁住她,吻掉心繭雙眼中的疲憊。

  心繭搖頭。「你別過來,這個野獸一樣的男人……他……說得到……做得到。」儘管認識雪洛奎以來,他沒有一回教她失望過,不過架在

  她脖子上的槍可不是玩具,她不要他受傷。

  「相信我,事情一下就過去了。」

  雪洛奎得風衣宛如一道簾幕騰空飛起,遮住了她不該看到的,槍聲破空,灼燙的東西擦過她的頸,心繭閉上筋疲力竭的眼睛,倒地前她隱約聽見槍桿摔落、還有不明的哼聲。

  「小繭!」摟住她輕盈如羽毛的身子,雪洛奎心疼莫名。

  心繭環住他的腰,安心地合上疲累的雙眼。

  她撐得太久了,好累——

  心繭狂燒了兩天,直到第三天的淩晨才蘇醒過來。

  她的唇乾渴地蠕動,一管清涼的水遞來,幫她紓解了渴意。

  「奎——」她想起身,背部的痛卻讓她一窒。

  雪洛奎輕柔地把心繭安置在最舒服的位置。「別亂動,你的傷雖然經過包紮,但很容易又會再度撕裂開來。醫生吩咐要好好休息,千方要小心。」鞭答的傷痕怵目驚心,醫生護士根本不知從哪裡下手縫合。

  「痛!」就算是呼吸還是會觸痛她慘不忍睹的背傷,她小心翼翼地吸氣。

  雪洛奎小心翻過她什麼都沒穿的身子,讓她趴在自己懷抱裡。

  他的身體曲線起碼比漿洗過的白被單舒服,他聽見心繭安心的輕噓聲。

  「這樣舒服了嗎?」

  「嗯。」她輕歎。「不過,是天黑了嗎?醫院為什麼不點燈?」雖然看不見,不過不同於家中的藥水味,心繭確定自己身在醫院裡。

  「有啊,明明……」雪洛奎要指向天花板的手指僵住了。他無聲的,右手揮過心繭面前。

  她全無反應,傷痕累累的臉一片單純。

  「奎?」凝結的空氣,雪洛奎緊握住她的手……她心中有些明瞭了。

  「我去找醫生!」雪洛奎注視她絕美的俏臉,心如刀割,才動了動,心繭舒緩的表情又皺起眉結。

  「奎,算了。別這樣……」她不想離開他溫暖的懷抱。

  「怎能算了!相信我,我會請最好的醫生,還你一雙明媚大跟。」

  心繭不確定地摸上雪洛奎激動的臉,即使受了傷仍又不失嬌美的臉上有抹深思。「用我一雙眼睛換你回到我身邊,我其實很甘願的。因為,你回來了,一切都值得。」她以手指輕觸雪洛奎溫熱的眼睫、柔軟不失彈性的嘴唇、挺直的鼻樑,她戀戀不捨滑至喉結、寬闊的肩膀……夠了……她心滿意足。

  「小繭。」她如夢似幻的神情,嘴角有抹悠忽的笑意,雪洛奎全心顫抖,她……認出他來了!

  「在倉庫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來了。」她不想追究是什麼原因,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過來,算是那場毒打好了……她忽然不再恨那個把她打的死去活來的壞人。

  「我不怕你笑,你知道我偷偷暗戀你很久很久了嗎?」她瞎了,就算臉紅自己也看不到。她一股腦把埋藏在心裡多年的話都說了出來。

  「小繭,我對你的愛也有一把年紀了啊!」雪洛奎心動得想哭。

  「不過——」她升起甜蜜的笑靨如彗星般一閃即逝。「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任何一個人,我是一個看不見的瞎子。」

  「我不許你自暴自棄,我發誓,會替你找到最好的醫生,讓你重見光明。」

  「是嗎?」要重見光明談何容易?心繭不想澆熄雪洛奎的好意,她不回答,將仍然疲倦的身子更往他的懷裡鑽。

  「相信我!」

  「這三個字都快變成你的口頭禪了。」倦意征服了她的眼,她的身體,還有她的意志。

  「可是我從來不曾讓你失望過,不是嗎?」

  「對。」她在他懷裡點頭。」你是我的落難神仙,我的。」把淚咽下,她眨著酸疼的眼。

  「小繭。」他哽咽。

  她噓出長長一口氣。「……老天,我做了個美夢,夢見我最愛的人回來了。」她模糊不輕的咕噥,分不清現實跟虛幻。

  不要緊的,她的看不見只是一下下,等睡醒,又是一片光明燦爛了。

  郁心繭成了真正的盲人。

  眼角膜難求是不爭的事實,再來,因為她拖太久了,就算有了眼角膜,醫師也不能保證她能恢復十成的視力。

  所以,她把雪洛奎辛苦找來的眼角膜,讓給比她更需要的人。

  雪洛奎很難認同她不為自己著想的舉動,可是,他願意勉強自己尊重她的決定。接著春分季節來臨。

  草還不是很綠,枝梢殘留未融的雪花,停車場十分濕滑,三兩成群的人慢慢踱向墓地的一方。

  今天是野狼的葬禮。

  白花儷遍冰涼的棺木,牧師悲憫的聲音,在眾人哀戚的眼光中,野狼隨著一鋤鋤的黃土,永遠埋入濕泥裡。

  心繭一身幽黑地坐在輪椅上,兩旁站著雪洛奎和回來奔喪的端木楓。

  黑色墨鏡掩去大家的表情,這樣的落幕,再論是非對錯都失去了意義。

  葬禮結束時,哀傷的老院長坐上端木楓的事,她沉默不語。

  而從老院長口中明白事情始末的端木楓,再見到雪洛奎和心繭,卻是這等景況,心中是百味雜陳,此刻再說什麼也是無益。

  乍暖還寒的風仍有些刺骨,放下手中的小雛菊,心繭轉動輪椅,她也該走了。

  對於這一切,她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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