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灶婢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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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那是臣妾該做的。」 「為人也謙虛,不虛榮,嗯,很好,賢良淑德在你身上朕都瞧見了,鵬兒有你這樣的妻子幫他持家,算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皇上過獎了,那都是臣妾為人媳婦該做的。」 「你是個明事理的人,朕也不是不通人情,要知道自古以來婚姻大事本來就是要依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說句良心話,如果朕不是生在帝王家,朕對你跟鵬兒的婚事絕對是非常樂觀其成的。」 來喜兒可從皇上的話中感覺出背後隱隱有股狡獪。 「媳婦知道萬歲爺對臣妾跟相公的婚事一直是有意見的。」 皇帝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不過在拉下眼皮的同時也消失不見。 「知道就好,你的身份地位別說朕有意見,也讓鵬兒在許多兄弟面前抬不起頭來做人。」 她身子發涼,整個人木木的,這皇上到底要對她說什麼呢?把人這樣吊著很有趣嗎?她實在不想陪這樣心思如海的人玩猜心遊戲。 「皇上,您有話就直說吧──反正皇上不喜歡臣妾就跟相公是庶子的意思是一樣的。」 從來沒被人那麼大膽打斷過話語,冒犯的言詞還犀利得很。皇帝沒發火,威嚴的臉卻再也擠不出什麼笑意來。 「女人聰慧要用對地方,伶牙俐齒並不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 「皇上,您這時候把臣妾召進宮,也不見得是要給什麼好處吧?」就豁出去了吧I 「朕給過你機會時間,你卻不知道要把握,你的肚皮至今還是仍無消息吧?」皇帝的眉打了折。 來喜兒軟在椅靠上。「您要用七出的罪名叫相公把我休離?」 就因為她沒有替項家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必須遭到休棄的命運? 「你們夫妻感情深厚,鵬兒是個長情的男人,你是他的弱點,朕不會讓他這麼做。」 她一直以為國舅爺的城府夠深了,原來皇上也不遑多讓。 「朕可以給你兩個選擇。一個,你做側室,把正妻的位置讓出來,朕會找個好人選頂替你的位置,雖說是側室,榮華富貴也是少不了你的,若你不允,這第二個……玉石俱焚就難看了。」 沒有生育孩子只是皇帝看她不順眼的藉口而已,血統家世身份地位,這些到底是什麼吃人的道理? 這窮其一生她大概都不能接受也無法明白。 「我不要!」 她的聲音很輕,卻震飛了兩隻飛到窗櫺來覓食的麻雀。皇帝的唇抿了起來,可惜了,生火燒了都不開竅的木頭── 「給正靖王妃上茶。」 來喜兒指尖發紫,面如金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嗎? 在這名叫皇宮的地方可以隨便奪人生死,在這地方待久了心思想法會扭曲,有空,她得跟夫君說說去…… 老內侍端著繞金描繪的玉杯,小指還不小心翹了個蓮花。 「你就把那盅茶喝了吧。」皇帝的口吻很淡,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兩把團扇在侍女手上扇呀扇的,扇走了淡淡的暑氣。 荷花池裡的荷開得有些懨,幾隻蜻蜓在荷葉片上兜來兜去轉圈子,找不到落腳處又飛走了。 不過這一派初夏色澤,完全沒有影響到斜躺在鋪上白蒲涼軟榻上的一位姑娘,布衣軟裙,膝蓋以上蓋著厚毯子,面容帶著病氣,她合著眼,眼皮下的眼珠卻不安分地轉來轉去,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上一些。 「……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灌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 朗朗的讀書聲來自另外一個少女,只見她搖頭晃腦,一本冊子擱在杏色裙子上,比學堂裡的老夫子還要像老學究。 「哈……啾……」鼻子的搔癢怎麼都憋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噴嚏可大可小,可所有的聲音都不見了。 扇風的侍女丟了團扇,風花雪月的吟哦也中斷,站在不遠處的高大男人也把目光朝這邊集中了。 芍藥唬地站了起來,大聲嚷嚷:「小爐上煎著的藥呢?你們誰快去拿來,還有多拿一件毯子。不,去把白狐狸皮的大氅拿來,就說這邊風太涼水氣太濕了,對病人的身體不好,這下打噴嚏了,我會被項大哥剝皮了啦。」 斜臥的女子張開了眼,對眼前燒滾熱水般的景像有些困惑,直到芍藥的手貼上她的額頭,她才有了反應。 「沒發燒啊,怎麼打起噴嚏來了?」 人家說久病成良醫,她這好長一段日子都在看顧病人,多少也學了點皮毛。 「我沒燒……剛剛……只是……鼻子癢。」她的聲音太久沒用,糊在嘴裡,沒人聽清楚,可芍藥卻如同被電擊了。 不遠處的那個男人開始輕巧如貓地往這邊走,像是怕驚駭了誰。 「喜兒姐姐……你會講話了?你認得我是誰嗎?我我我……」芍藥用手指戳著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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