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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哪天等我離開官場了,有好多事可以做,可以從商,可以寫書,可以帶你到處去玩,我們去看大海,去看沙漠,還要追著南十字星走。」

  「聽起來很美。」有幾分心動,有嚮往,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呢?等到什麼時候他才會對官場厭倦?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吧……

  「其實當官好辛苦,不到四更天起床,趕著五更天前到宮門外等著上朝,現下天氣轉冷了,還是得上朝。」不是真的抱怨,只有夫妻才知道那是一種撒嬌,男人式的。

  「不如……回鄉下種田吧。」過普通生活,耕田度日,吃著好吃的飯,睡覺,吵架鬥氣、歡笑。雖然知道是癡人說夢,卻還是奢求那鏡花水月。

  「傻丫頭,那種日子我們回不去了,我要爭一口氣,我要顯榮,我再也不讓別人把我踩在腳底下,你知道嗎?我們回不去了。」他略顯激動,指節都是青筋。

  「這些,你不是早就做到了?」她的口氣很淡。

  這世上任何東西都沒有親情來得重要,她的相公不是野心家,只是一心想要父親的溫情。她知道。

  丈夫有鴻鵠的志向,及倒是她顯得絆手絆腳了。

  「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我爬得還不夠高,我還得立下更多功勞才行。」

  來喜兒用自己的手覆上丈夫的,「你會的。」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倦意淡生,她靠上了項穹蒼的肩膀。

  人,總身不由己地跟著命運的輪軌去走,走著走著,有誰知道命運的盡頭有什麼在等著?

  未知。

  可是人們的腳步仍舊毫不遲疑,誰能告訴她,兩人的盡頭處有什麼?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夜逐漸傾斜,在露出一絲魚肚白的時候,項穹蒼才把喜兒送回寢房。

  終於,來喜兒知道為什麼那天夜裡都已經入睡了,項穹蒼卻帶著她飛上屋頂去看星星。

  因為幾天過去後,他自動請纓去剿匪的消息便傳了回來。

  看著回來報訊的大慶,來喜兒只問:「天寒地凍的,王爺可帶足了禦寒的衣物?」

  「該準備的,奴才都給帶上了。」

  「誰跟在他身邊?」

  「鳳爺跟四方爺。」

  「你是爺的貼身小廝,為什麼沒有也跟著?」他不懂出門在外及而更需要人照顧的道理嗎?

  「爺說讓奴才留在府中幫忙照應內外,有什麼需要男人出力的,大慶可以派上用場。」說到底,他的心還是顧著這個家的。

  「爺有說幾時回府嗎?」

  「有,少則數十天,多則一月。」大慶有問必答,必恭必敬。

  「那就好,沒事了,你們各忙各的去吧。」遣退所有的人,只留下兩個小丫環。

  年關將近,這節骨眼打什麼盜匪,為什麼不等春暖花開呢?不說,為了怕她擔心。難道不說,她就能一路安心到底?她轉身拿了書冊,眼卻看著劈啪作晌的炭爐發怔。

  炭裡放了松香,溫暖著整個寢房,夏日的紗幔很早就收起來了,換上能遮風的秋綢,綢布織的細細的,下擺是象徵豐收的黃金麥穗,好快,她這屋裡生活了將近快要一年。

  這一年來看似有權有勢,日子其實過得心驚膽戰,沒有以前舒服。

  「夫人您別擔心,王爺很快就回來的。」貼心的寧馨湊過來拉了拉喜兒的衣服,一臉真摯。

  來喜兒輕摸她的頭。

  「我有表現的那麼明顯嗎?」

  甯馨旁邊探出平安的頭來,她吐著舌。「夫人,就差臉上沒寫字而已,您跟王爺的感情真的好好喔。」

  來喜兒微微笑。

  「嗯,我們上課去吧,今天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

  她跟著家僕、家丁的家眷一起在小院落裡讀書,這行徑,起先又把王府的人嚇得不敢讓孩子來識字,不過,現在不同了,大家和樂融融地在學堂裡,你給顆糖,他給包炒果子,她可受歡迎得很呢。

  來喜兒知道這類的事情往後只會多不會少,她不應該老是把一顆心放在外出的丈夫身上,這個家就夠她忙的了

  她得督促廚工們把採收的青蔬醃漬成泡菜,臘肉也得上架了……

  不只這些,宮廷禮儀的訓練好像也得加緊腳步才行,另外,每個月人情世故的紅白包也得應付上……

  沒錯,隨著項穹蒼的平步青雲,王府往日的寧靜也跟著沒了,每天來投拜帖的士紳富豪只多不少,送走了一批美女又來一批、皇上的賞賜,同僚的饋贈,能推說不要嗎?

  要安置,要安排人手,府中的開銷變大,人手越來越多,小小的王爺府已經快要容納不下那麼多人了。

  雖說叫自己不要想念,要堅強,可是牙床的枕畔是空的,軟衾臥榻無人做伴,她的心直慌。

  女人都活該擅長等待嗎?

  她徹夜輾轉,沒有答案。

  二十天后,項穹蒼凱旋歸來,那股強盜被剿滅得一乾二淨。看著眉飛色舞的夫君,來喜兒完全不提被冷落的心情。

  如來喜兒所想的,這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皇上交辦下來的事情讓他疲於奔命,慢慢地,王爺出差辦事成了生活常態,雖然他總是允諾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然而這忙碌的日子一直到皇后壽誕來的前幾天……

  皇后大壽,普天同慶。

  壽誕未到之前,皇帝除了大赦天下,更讓光祿寺連同禦膳房揉面掐型做出許多壽桃、面龜送給平民百姓同樂。

  壽誕當天,煙花齊放,宵禁延到丑時,護城河上、大街牌褸,到處張燈結綵,不輸年節熱鬧。

  酒宴擺在大殿,按照官員品階安排座位,由外而內,由低到高,坐的位置越往裡靠,身份地位相對越高。

  歡宴不久,皇帝擺駕御花園。

  這是家宴,宮廷的珍饈佳餚流水般地送上來,來喜兒儘管餓得前胸貼後背,皇上皇后沒有動作她連拿一塊香氣四溢的桂花糕來填肚子都不敢。

  家眷和有功名的官員是得分開進宮門的,她讓一個年老的宮廷事務總管給帶進了慈壽宮,在那邊,三三兩兩,都是各家官爵的家眷女寵。

  她站的地方可以看見華麗的宮燈在九曲橋的水波上蕩漾,絲竹管弦,宮女像流水般地進進出出,守衛森嚴得連只蟲也逃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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