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灶婢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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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才初秋,大熟銅的火爐卻燒得正旺,進得屋子撲面就是融融的暖意。 來開了門的大慶又回床榻邊守著,只是把頭垂得老低,一副剛剛挨過罵的無辜表情。很顯然的,要不是來喜兒的恰好出現,他可能被罵得更慘。 至於應該是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項穹蒼,精神氣力可沒有想像中的不濟,倚在床靠上的他一看見喜兒進來,一臉寒冬臘月的表情頓時春暖花開,好像等待許久乍然見到心儀的人,繼而靦腆了起來。 大慶看見她就杵在那,淡淡地喊了聲:「王爺。」然後就沒動作了,神情看似僵硬,他只好移尊就駕地過來咬耳朵。 「姑娘,勞您駕,我大慶人微言輕,剛才勸爺老半天,他就是不肯喝藥,要是藥效過去,這藥就白煎了,你勸勸爺把這藥喝了吧。」 來喜兒點點頭,望向桌上那碗黑漆漆的藥碗。 「那我到外頭守著,姑娘有事喊我一聲就是了。」 他這態度大轉變,實在是形勢比人強。 真不知道這位姑娘這麼好用,爺從昏迷喊到清醒,堅持要見到的人就只有她,大家不敢違逆,只希望她真有那本事能讓爺吞藥才好。 「謝大慶哥。」 大慶不敢領受地點頭回禮,把門打開縫隙鑽了出去。 項穹蒼眼巴巴看著喜兒,不管她移到哪,目光就跟著轉到哪,但是等他發現喜兒的靠近,一碗帶著濃濃中藥味的藥碗已經來到他面前。 「傷成這樣怎麼可以不喝藥?」 「你還是關心我的對吧?」 想不到她還願意來見他,氣消了嗎? 「您是王爺,叫奴婢來奴婢怎麼敢不來。」有那麼一瞬間,來喜兒以為自己在他眼中看到無限惆悵和一絲無措,她忍不住心軟道:「先把藥吃了好嗎?」 他端過碗,咕嚕咕嚕一口喝光,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知道他討厭苦藥。 以前也有過這情形,長年在黃河底下掏沙,濕氣重活又粗,一不小心就會招風邪,請不起大夫來看診的她總會帶著少之又少的私房錢去藥鋪抓藥,又要固本培元,又要能治風邪,還要能夠滋心潤肺,項穹蒼始終不知道他的小妻子是用什麼法子把藥抓回來的,然後還要哄著他把藥喝光,霸道地嚷著一滴都不許剩。 「真的那麼苦?」 吃藥後討她甜甜的唇當糖吃,是吃苦藥後最甜美的福利。他想念她唇瓣的甘美滋味。 但是這回他什麼要求都不敢,只能用眼神饑渴地描繪她天然粉色的櫻唇解渴。 來喜兒一觸碰到他的眼神就知道這男人在想什麼,她佯裝視而不見地把碗放回漆盤裡,接下來呢,她還能做什麼? 她總得找些事情來做,這裡的氣氛讓她喘不過氣。 「喜兒。」她被動地轉身。 「過來一點,你知道我是病人,你得體貼我一下。」 病人?這口吻哪有半點傷者應該有的虛弱? 可是,她明明瞧見他身上那被野獸抓過的傷痕,所以雖然緩慢,她還是踩著碎步過去。 項穹蒼拍著床沿,示意要她坐那。 他眸心思潮糾葛,儘管心裡對喜兒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頗有微詞,可是他連聲音都不敢多上揚一些,怕她翻臉走人,相較於自己身上的傷口,這些年他害苦了她。 她素淨的臉自從記憶裡便是不施脂粉的,細軟的黑髮也只挽著代表已婚婦人的髮髻,為了打理一家老小,衣著只求簡單便利沒耍過花哨,這些或許不入他人的眼,可是在他項穹蒼心裡眼底,她不需要華美的衣服,不需要珠光寶氣的裝飾,就能攫住他全部的注意。 慢著!髮髻。 他被鬼迷了心竅,為什麼剛剛沒想到,他真蠢,蠢到只會沉浸在如何明白她的心思,如何把她留下來,卻疏忽她自始都挽著已婚的髮髻。 那也就是說,她的心上頭還是承認他這夫君的是嗎? 項穹蒼被這來勢洶洶的快樂沖刷得幾乎要暈眩,他可以這麼以為嗎? 他拿出一個潔白到近乎透明的瓷瓶,旋開蓋子,然後用指腹挖出了一大坨霜狀又帶香氣的膏物。 「來,把手給我。」 來喜兒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可還是遞出了手。 項穹蒼往她的手上塗抹,細細、均勻的,每一根指頭都沒放過,塗過一遍又一遍,完全不把那昂貴的海南珍珠霜當回事。 他給她的東西少之又少,她卻吃盡了苦頭,這些年她吃過的苦都彰顯在這歡小手上,他看得心痛無比,簡直想宰了自己! 把喜兒的手重複抹勻,然後悄悄握住。「喜兒,我們得談談。」 「不要!」她下意識地反對,她一點也不想在這地方談論什麼。 「不行,喜兒,我們得談!」他不能再忍受她冷淡的態度,要罵要恨都該把傷痕掀開來攤在陽光下,他們之間不應該是隔著一道心牆,各自猜測。 來喜兒把手抽開,表情不見了。 「喜兒,我回去找過你的,我沒有不遵守承諾,只是我晚了一步,等我到了,村子已是一片水鄉澤國,什麼都沒有了。」瞧著空掉的雙手,他心底的惆悵是說不出來的。 「後來,我曾多次回去,可村子沒了,再也打聽不到你的下落,我只道你命苦,已經不在人世。」 她閉上眼睛,不想再去回想那過去的一切。 「喜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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