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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日前贏了我二子就以為飛上天了?」

  「哪裡是啊,是老太爺看我年幼,承讓來著,我可不敢托大。」她容貌精緻,嘟起小嘴來的模樣像圓圓的小饅頭,又笑意盈盈,如同一朵解語花。

  「你是誰,憑什麼我得讓你?想跟我下棋的人都得拿出實力來,說我放水,簡直看不起我。」像是氣話,其實是孩子心性。老小老小,越活越小。

  晨昏定省,原本該他那不成材孫子每日該做的事,天天來到他跟前請安的人卻是這個來路不明的小丫頭。

  那個孩子是給他罵怕了吧。而她,為他那老實笨拙的孫子做了什麼,他這老頭清楚得很,他沒有外界以為的昏聵。

  「我不依啦,不是說好今天要論的是園藝經,為了今天,我昨夜可是開了夜車……是挑燈夜讀好多本書,準備來跟您鬥書的。」

  「唷,口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大,鬥書?你這丫頭片子能看過什麼書?論國策、評戰國,還是史記?」

  「我只看過《盜墓筆記》和《鬼吹燈》,老太爺,您說的這些書我聽是有聽過,但一本都沒看過。」她是那種沒什麼情調的女生,看的閒書也粉紅不起來,妖魔奇幻、哈利波特最得她的心,至於老太爺嘴裡說的這些,那種大部頭的書,都被她用來蓋泡面……

  結舌再結舌,身為赫府最高掌門人很久才找回聲音。

  「……那你倒是說說看那《盜墓筆記》寫的是什麼……」他的退隱生活就是擺弄些花草,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專門來煩人……

  可細細再想,這娃兒識大體、知進退,懂棋明茶,還在外頭開了鋪子做生意,據說生意還不錯,再細看她的眉眼,裡頭沒有算計的意味,即便精明能幹也內斂低調得讓人不討厭,這孩子,究竟是哪裡來的?真耐人尋味。

  從老太爺的院落出來,走了一小段路,聽見不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往老虎牆那方向看去,是赫韞在送客。

  那人表情忿忿地,甩袖子走了。

  香宓只見到那人身上穿的青藍袍子的一角,有點眼熟。

  赫府少有來客,見的不是老太爺,而是赫韞,這倒稀奇了。

  看到香宓他也不驚訝,他知道她去了哪兒,又是從哪出來的。

  「有客人?」

  「他叫苻麟。」

  「那個帶頭欺負你的大個子。」略微沉思,她就想起來了。

  「他來問我為什麼不去私塾了。」因為香宓問了,他就回答,其實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有人關心你是好事。」

  「那是不相干的人。」語氣很冷淡,他是真心這麼以為的。

  他其實沒什麼同情心,很多事情看在眼裡也不管,不論是國家大事還是別人的事,這大概是從小痛苦生活的後遺症,雖然沒有變得憤世嫉俗,卻也變得冷漠。

  她見慣了,進了院子入了屋後,自己拿了茶壺倒水,再咕嚕咕嚕的喝個精光。

  「喝這麼急,要是嗆到怎麼辦?」

  「我渴嘛,老太爺非要聽我講完半本《盜墓筆記》,說趕明兒個還要繼續,這下真的是倒鬥倒個沒完了。」筆記她只追了九卷,作者還靠它賺錢不肯完結……她有生之年根本看不到完結篇,這下要怎麼辦?

  她真是給自己挖洞!

  「不要寵他。」

  香宓瞪他,不以為然的。「他可是你的老太爺、你唯一的親人,他年紀都那麼大了,多寵他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就算他是個老頑固,以前對他這孫子忽略得很徹底,當人家老太爺當得很失敗,可是老人家的心態說穿了很簡單,就是望子成龍而已。

  「你是因為我才對他好的?」若是愛屋及烏,也許他可以接受。

  這是什麼邏輯?不過,要真循著脈絡來看,也不無道理。

  他要這麼以為,也不是不可以……真是彆扭的小孩。

  不知打哪吹過來一陣風,庭院裡的花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綠葉翻出碧濤。

  就這樣,日子如水般的滑過去了,總的來說,這兩年赫府一直是城東的話題。

  赫府從沒落到再度成為首富,鋪子一間開過一間,城東、西南的糧食都在他們手裡攢著。

  小小方塊,千變萬化的趣味,為赫府奠定了基石,替香宓賺取了一生都花用不盡的錢財,往後的發展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錙銖必較實在不是香宓的個性,生意上雞毛蒜皮的事情跟牛毛一樣多,凡事要親力親為,常常累了一天回到府裡擦把臉就抵不住床鋪的誘惑,一覺到半夜,一個激靈醒過來,點燈熬夜看帳,每天這樣反復巡迴,鋪子從一家變成複數之後,她就把拓展事業這類的麻煩事都交給了赫泉。

  過去人家的家族觀念很深,用的都是本家,外鄉人沒資格做管事的,香宓不然,赫泉這兩年在她身邊也識了不少字,木板上釘釘子的談生意方法得到不少商家的青睞,這陣日子下來,已經很能獨當一面了,而這樣的人才不用,才是暴殄天物。

  她樂得有人分擔工作,也落實了她從一開始就想作閑閑掌櫃的夢想。

  這天她才踏進赫府大門,就看見丫鬟著急的在小門候著,見著她,像見到浮木,「舅老爺還有姨娘們來了!」

  赫府生活寬裕後,府邸多了七八個人手,這丫鬟是其中一個。

  老太爺是不管事的,當家的赫韞也不在。

  這兩年,赫韞對玄學之道突飛猛進,經常被聘請到外地去,一出門少則幾天,多則十天半個月的。

  這些人還真是會挑時間,早不來晚不來,算在這個節骨眼上才來。

  人真的很多,把廳中的幾張太師椅都坐滿了,香宓跨進門檻的時候,聽到端坐在大廳上位的中年婦人,正對著下人們指手畫腳。

  至於唯一的中年男人,也就是所謂的舅老爺,則是一臉頤指氣使的模樣。

  香宓一進門,五、六道眼光就朝著她掃了過來,有探究、打量……等等。

  一看見她進來,那為首的婦人馬上收起刻薄的嘴臉,換上幾分試探的笑容道:「你就是香宓姑娘吧,你可回來了,我們可是等到天色都快下山了。」

  「有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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