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天命妻 | 上頁 下頁 |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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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拓是家中長子,舅父對他的期望比其他表兄弟們都大,外祖母偏寵她娘這出嫁女,愛屋及烏,便想把她這外孫女娶回家,只是姚拓的意願呢?有沒有人問過他? 定下婚事後他別說主動上門了,就算進京,也是為了商號的事情,逼不得已非過來不可的話,了不起在前院坐坐,和她連個招呼也不打。 然而這些也合乎世俗禮儀,沒有讓人詬病的地方,未婚夫妻直到成親才見面的不是沒有,他們之間只是多了層表哥與表妹的關係而已。 老實說姚拓不喜歡她她能理解,她的名聲在京城實在不好,除了她自己作死,孫默娘姊妹不遺餘力的敗壞也增加不少可信度。 上輩子姚拓因為魏齊主動退了婚事,委屈過他一回,這回呢?多出了個宋芸娘,他們之間算是打平了。 「我聽芸娘說你們打過照面了。」姚拓提起宋芸娘的名字不自覺帶著暖意。 「表哥想說什麼呢?有話直說吧,我聽著呢。」大冷天的在外頭說話,速戰速決為上,鋪陳什麼都還真不必了。 姚拓居高臨下俯視孫拂,眼中帶著探究,方才他在大廳只想著見了她要怎麼措詞,壓根沒注意她的打扮如何。 少女的個子不高,大約與他的眼睛齊平,眉目動人,以前印象中的她身上隨便一件首飾都是金飾,閃花人眼。但這回典雅又別致的垂雲髻上不再是俗豔的金飾,就簪了根式樣簡單的纏枝花蝶步搖固定,垂下的流蘇是成串的粉色晶珠,貴重不顯眼,低調卻奢華,身上一身嫩青繡海棠花緞面百合薄襖裙,裙襪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實在美麗極了。 俏生生站著不言語的孫拂陌生得緊,以前的她總是穿著鮮豔的衣裳並戴上那些俗豔的金燦燦首飾,活脫脫一個暴發戶女兒,更像一個活動的珠寶匣子。 現在他面前的少女髮髻小巧而精緻,配那一身的嫩青居然顯得十分端莊,身子站得筆直宛如堅韌的垂柳,一字一句慢悠悠的,氣度沉穩,彷佛是掌家多年的高門宗婦。 「我心悅芸娘,想抬她進門。」 這是要享齊人之福?可惜她沒有那麼大的肚量,要成全他們也沒什麼不可以,反正她對這位表哥談不上有感情,更沒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恭喜表哥,宋姑娘與表哥郎才女貌,很是匹配。」她的語氣沉靜而穩重,口氣真摯。 姚拓沒想到孫拂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莫非是反話?可看著又不像。 「你我婚約還是算數的,芸娘說她不求名分願意做小,只求在我身邊就好。」姚拓雙眼定定的看著孫拂,神情難掩激動。 「我愚魯,不明白表哥的意思。」兩情相悅的男女,卻礙於她這根棒打鴛鴛的棒子,不得不委曲求全來求她點頭,好大的犧牲。 姚拓艱難的說道:「你覺得……兩頭大行不行?」 孫拂心裡說不上失望還是松了口氣。「表哥可想過婚姻對男女雙方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尤其是女子,良人、良人,一生希望之所系,你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把兩個女子娶進門,是我活該就是守活寡的命,還是宋姑娘該委曲求全?她一生只能是你的妾,見不得光,上不了檯面,表哥確定這是愛她、給她幸福的方法?表哥不曾想過用八抬大轎把宋姑娘迎進姚家門?」 姚拓呆若木雞。 「表哥不喜歡我,我知道,你我都是礙于父母之命,加上外祖母疼我,想把我接到她老人家的膝下承歡,只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一同關在一個屋簷下,對我不公平,對宋姑娘也不公平是不是?」她一番話說下來,溫溫柔柔,親親切切,又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孫拂愚蠢無知,京城無人不知,當初祖母軟硬兼施,逼著他答應了這門親事,事後沒有少遭往來的商戶嘲笑,一想到要和這樣的女子共度一生就心煩,所以除非必要,他就算來京城也總是刻意避開孫府,哪裡知道,芸娘沉不住氣,為了想給孩子一個名分,就貿然找上了孫拂。 他以為會捅岀個通天的樓子來,也準備好面對孫拂的大吵大鬧、非要他給個交代,外祖母又是站在她那邊的,這些日子他愁得對這表妹的印象更不好了,哪裡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你要我怎麼做……」他隱約有種感覺,他若選擇芸娘,失去的恐怕更多…… 「表哥應該問自己想怎麼做,唯心而已。」說完這句話,她朝姚拓微微福了福,轉身回了大廳。 孫拂把球丟給姚拓,她看得出來這位表哥心裡是有宋芸娘的,雖然對不起外祖母為她牽起這段紅線,但是婚姻就像一雙鞋,是要一起走過一生的,硬要穿上不合腳的鞋子,誰會先跛腳呢?其實誰先跛腳都不好,分開能各自安好不就是雙贏的局面,為什麼非得鬧得頭破血流、老死不相見呢? 唯心而已。腦中回蕩著這句話,姚拓呆愣許久,等回到大廳,他雙膝跪地,重重向孫邈和姚氏叩了三個頭,拉著馮氏走了。 姚氏撇著臉不受他的禮,倒是孫邈維持著最後一點風度,讓人把馮氏母子送了出去。 「我苦命的女兒,將來可怎麼辦才好?」姚氏看著臉色沒半分不對的孫拂,繃了半天的情緒憋不住了,痛恨自己方才怎麼沒把那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姚拓給揉死,好為女兒出一口氣。 孫邈也是唉聲歎氣。 「娘,您可千萬不能動氣,想想您肚子裡的弟弟們。」萬事都沒有她那未出世弟弟們重要。 姚氏還不解氣,太陽穴突突直跳,「還沒成親就和外頭的女人生了兒子,姚拓這孩子,我瞧著他人模人樣的,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哪裡想得到和天下的男人沒兩樣……我那弟妹也是個不著調的,都鬧出這樣的家醜,還想讓我女兒嫁過去,我呸,去他打的如意算盤!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了,當我姚豔的女兒沒人要嗎?非要巴著她兒子!」 孫拂看見她娘憤怒又愁眉苦臉的樣子,挽著她的手。「娘,這世道,沒了男人倚靠,女子就真的活不下去嗎?」 上輩子她被宮牆圈禁一生,就因為她是皇帝的女人之一,這輩子的親事由她爹娘作主,她在家當閨女時有爹娘疼愛,吃喝不愁,生活安逸,沒道理嫁了人反而要去過糟心日子,別的女人願意容忍,她可不願意,再說為了嫁而嫁,真的沒必要! 「孩子,你不懂女子的名聲有多重要,一個不小心,還是遇到一次意外,就會讓自己的下半輩子陷入困境,娘以前就是眼睛沒睜大,嫁了你爹,瞧瞧沒分家時娘過的是什麼日子?」 姚氏這一說,身邊的孫邈臉色忽青忽白,尷尬得直給姚氏使眼色,可惜姚氏不理他。 「娘說得沒錯,有好男人就嫁,沒好的就算了,我才不要委屈自己嫁給不滿意的人,只為了不受指點活下去。」 姚氏看著倚在椅背上的女兒,窗戶外頭漫進屋裡的陽光照亮了她的臉,長長的睫毛半掩,將往常清亮的眸光遮去,光影交錯在她那張比海棠花還要嬌豔的臉上,靜謐的神情夾雜著令人讀不懂的情緒。 望著如同花一樣美豔明媚的女兒,姚氏的聲音頓時卡在喉嚨裡。 她的女兒,值得更好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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