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天命妻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一個野種憑什麼?要不是他娘,哪來今天的謝隱,謝家的一切都該是他的!

  謝隱幾乎不管後院的事,這些年來後院就秋氏一個女主人,以至於謝勇這只占了雀巢的鳩已經將謝府當成自己的囊中物。

  沒有人知道一無所有的謝隱是怎麼走過來、怎麼會有今日的,其實很簡單,是他的刻苦自學入了江老爺子,也就是他先夫人江氏父親的青眼,江老爺子年少成名,當年也是朝堂響噹噹的人物,中樞秉政二十餘載,要不是老妻猝逝,長子又出了事,也不會這麼早辭官退隱,帶著家中百餘口人住到臨安來。

  不得不說這江老爺子很有識人之能,原來只是心懷一點惻隱之心,免費把書借給謝隱,一借多年,每本借出去的書總是一點污漬也沒有的回來,他心想難得啊,這般惜物,從小看大,往後必有出息。

  後來得知謝隱明明有父母,卻過著無父無母的生活,又見他一心向學,所學不只經義、歷史、策論和八股,天文地理陰陽算術都有涉獵……就像一塊饑渴的棉花,只覺不夠,想要更多更多。

  他被謝隱對學習的積極打動了,暗地觀察了兩年,在謝隱十四歲的時候便想招他為婿,卻被謝隱婉拒了,謝隱說自己功未成,名未就,哪來的資格娶妻?

  江老爺子告訴他,君子不拘小節,娶他女兒為妻,自己便可以丈人的身分送半子女婿到國子監去讀書,至於能不能讀出一朵花來,這他不擔心。

  龍困淺灘,他拉了這條龍一把,哪日呼風喚雨,又怎麼會少得了他這老丈人的好處,就算他不貪圖這些,自己相看來的女婿又豈能不對自己的女兒好?

  謝隱終究接受了江老爺子的好意,成親後攜著妻子江氏去了京城,帶著江老爺子的親筆薦書,經學政選拔考進國子監,成了貢生。

  不料「坐監」未滿,碰上去孔廟祭孔,回程時心血來潮去國子監到此一遊……呃,參觀學子學習的長景帝。

  當時的長景帝正為子嗣不豐煩惱,是人都這樣,兒子太多,煩惱鬩牆;兒子不夠用,更煩惱。長景帝身為景辰朝第四代的皇帝,是歷代皇帝中子嗣最少的,如今他年紀也不小了,正宮無所出,只得孀妃、貴妃一子,其他嬪妃的孩子都養不大,幼瘍。

  這麼高的夭折率,哪日等他殯天,大好江山豈不是只有兒皇帝能坐,隨便一個大臣都能把持朝政,這可不行!

  謝隱將自己替長景帝推算的流年、運勢寫成小冊托他的老師呈上去,長景帝笑了笑,沒放在心上,擺駕回了宮。

  然而,是金子就會發光,錐子放在口袋,錐尖就會露出來,謝隱在天文和曆學上的造詣驚人又突出,年紀小小觀天象就算出黃淮乾旱、渝水水澇、東北山崩警示。

  起初被視為妖言惑眾,無人採信,哪裡知道這些災情一樣樣被他說中,朝臣被長景帝訓了個灰頭土臉,這還不把謝隱這個替死鬼推到長景帝面前?

  然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些自以為有人頂鍋的朝臣萬萬沒想到,進宮去了的謝隱卻靠著己之所學,得了皇帝青眼。

  長景帝日理萬機,再見到謝隱便想起了他當時的預言,又見他姿態清傲如松柏,不卑不亢,清淡如一彎泉水,當著金鑒殿上的重臣,開口便稱讚謝隱——「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能得皇帝金口玉言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後來長景帝欲立謝隱為國師,便把有匪君子這四個字琢磨了一遍,立書寫下「有斐國師」四個字。

  有匪通有斐,謙謙君子,唯吾國師是也。

  後來皇后病逝,長景帝替先皇后守了兩年,經群臣力諫,後宮不可一日無主,又想起謝隱說他命中有子,長景帝順水推舟,這才有了立孫窈娘為繼後,一年後嫡皇子出生這些後續的事情。

  自此,長景帝奉謝隱為國師,謝隱也以未滿二十的「稚齡」,成為景辰朝最年輕的國師。

  §第八章 判官筆妙筆生花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一個半月就這樣過去。

  屋裡暖融融的,孫拂知道炭盆裡燒著炭火,冰裂紋的梅瓶插著幾枝吐苞含蕊的水仙,屋裡除了暖意還有極淡的花香,而外頭,是大雪紛飛。

  對孫拂來說,客居的日子除了傷處的疼痛隨著日子過去減緩,金鳴每兩日一定會過來一趟為她看診,丫頭侍候仔細熨貼,除了不能回家、日子過得無趣了些,其他是沒得挑剔了。

  終於盼來了拆線的日子,她只要靜心等著金鳴看完謝隱,便會到客房來,她對此一點意見也沒有,對她來說,自己只是把眼睛挖出來,謝隱可是得把原本尚稱完好的眼睛摘除又重新放一對招子進去,在工程上可艱钜多了。

  只要謝隱的眼睛能重見光明,她就能大大方方的從謝府離去。

  至於以後怎麼辦?這些日子她沒少問自己,然後她想到了那枝判官筆,雖然她重生的時日太短,還沒有機會拿那枝筆出來試試是否真的能妙筆生花,但,如果真的那麼神奇,生出一對眼睛來,應該也是可以的。

  就算不能,不試一試怎知道?

  因為心裡擱著事,孫拂便有些坐不住,可左等右等,小泉都已經讓她遣出去好幾回,也讓人去問,據說金太醫還沒從鹿尋齋出來。

  莫非謝隱的病情有什麼反覆?她聽過身體上的器官要移植到旁人身上,有的會產生排斥。

  廚房精心準備的朝食孫拂吃了兩口便推說吃不下,臨窗坐在案桌前,一件秋香色寬鬆的襖子,凝脂般的皓腕輕托香腮,怔怔的盯著屋裡的水仙花出神。

  明明知道孫拂根本看不到那盆花,就連小泉都看得出來孫拂的不安,可她也只能在心裡歎了口氣,動作越發小心謹慎。

  等待總是漫長的,當初下定決心要把眼睛給謝隱的時候,不是很確定自己想這麼做嗎,為什麼如今才煩躁不已?

  後悔嗎?並不,讓她掛心的是謝隱會不會排斥她的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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