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逃花 | 上頁 下頁
三十


  「你真殘忍,知道不管我有多恨你都比不上恨我自己!」淚奔騰狂流,用盡吃奶的力氣狂捶他的胸膛,用牙咬他肩膀,鬢髮粘著淚水貼在臉頰上。

  他的溫柔流到心中變成雪。

  程門笑任她咬,一動也不動。

  察覺到他的放任,閻金玉抽光力氣的頹然坐回原地。

  她嘴裡啃著他的肉,嚙著的卻是她的心。

  他推過來用油紙包著的東西。「這是你喜歡的小兔包,多吃點,你太瘦了。」

  閻金玉抓起來就丟。

  「玉兒!」

  「你走。」她回去面對一根根的鐵欄杆,心境無法平息。

  自作多情的人是她,一相情願的人也是她,天底下有哪個女子像她這麼厚臉皮,無媒無聘硬把自己塞給他,什麼名分都沒有的以為可以共偕白首。

  他不要她,用最殘忍的方式。

  程門笑走了。

  這時候就算他說破嘴,她也聽不進去。

  程門笑一走,獄卒馬上來把牢門鎖上。

  又剩下她一人了。

  空蕩蕩的四方天地靜寂得似要掐住人的心臟。

  她瘋狂的撥開稻草,找到被她扔在地上的小兔包。

  小兔包冷了,也髒了。

  瞅著小兔子用指甲花染紅的眼睛,一滴淚濡濕小兔兒的面皮。

  程門笑沒有離開刑部大牢,隔著兩幢獄所是死刑犯和重大罪犯的單獨牢房。

  幽深的階梯,千年改變不了的腥臭,閻瑟被單獨關著。

  他盤坐在裡面,閉眼沉思。

  以一個即將面對死亡的死囚來說,他的確與眾不同。

  「你來做什麼?」跟以前的熱鬧華麗相比,這裡衰敗得令人無法容忍。

  「我想請求您將女兒嫁給我!」

  閻瑟勃然睜開眼睛。

  「金玉?」

  「是的,如今的我不再一貧如洗,我能照顧她。」如果說閻瑟想看到的是一個男人有沒有力量呵護心愛的人,他做到了。

  「想不到你用這種方式證明你的能力。」

  「你逼我的。」這是他身為男性的尊嚴,不容挑戰!

  「我認識你太遲……要是早些,也許我的帝王夢是有完成的一天……」即使身陷牢獄,閻瑟依舊念念不忘。

  夢太美,無法醒。

  人生如果可以重來一遭,他還是要這麼做!

  不贊同他死到臨頭也不悔的貪念,程門笑搖頭。「我不會為你打天下,不管你是誰。」

  閻瑟僵硬的說道:「如果我拿金玉當籌碼要你幫我呢?」

  程門笑默然了。

  閻瑟看著他風骨儼然的模樣,瞧瞧四周又看看自己,「想罵就罵出來吧,罵我這糟老頭癡心妄想,罵我把女兒拿來當交換物品,罵我淪落到這步田地也把玉兒拖累……」

  終於,他也意識到自己是人家的爹親,該有一點點爹親的樣子嗎?

  也許這就是他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你履行了你的承諾。」做出一番事業,不是靠女人養的軟弱男子。

  「所以,也請你答應把玉兒嫁給我為妻。」

  閻瑟歎息。「我每個女兒的婚事都是由我作主,唯獨玉兒……是她挑中你,為你跟我鬧彆扭、起衝突,就算滿城風雨她也不肯改口放棄你,也許……她的眼光才是獨特的。」

  這些身系囹圄的日子,縱觀他大半生,把女兒許配給這敢跟他作對,還把他害慘的男人才是最恰當的吧。

  「我要死了。」

  「是。」

  「玉兒呢?」

  「您答應我救她,您不答應我還是救她!」

  「那為什麼非要我這老頭子的允許?」

  「因為您是玉兒的爹,我娶她為妻,就該敬您如父!」

  閻瑟眼濕了。

  他這生無子,想不到魂歸地獄之前有半子送終,老天厚他,真是夠了!

  「我對不起玉兒,這輩子唯一為她做了件好事也許就是你了,還好我沒把她真的許給蕭炎。」他聲音嘶啞。

  親情曾經疏遠過,幸好他的良心還沒有被狗啃得太徹底。

  「謝謝岳父大人!」程門笑雙手一揖。

  閻瑟微笑。

  程門笑仿佛看見與她面貌相似的金玉。

  那微笑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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